bsp;我想同学们毕竟都这么大了,应该是懂事些了吧。
五一节到了,有长长的七天假。我本以为可以长长地休息一下了,学校却宣布,abcd班补课,补四天。我教的f班和另一个差不多的e班,因为与升学关系不大,也就全程放假,不再补课。虽然七天假,实际上只放了三天。我无班可管,只管上课。都是些好学生,课上得轻松愉快,不烦心,和我在县城上课差不多。因此,这个假,还算过得不错。
5月10日,太阳很大,早晨的时候就开始热了。我来到学校,熊主任黑着脸叫我到他的政教室去。一走进政教室,熊主任就把门关上了。
“任老师,你们班昨晚上出大事了。”熊主任小声地说。
“啥事情这么严重?”
“你们班的毛小军和齐筱笛,昨天晚上两个人在教室里鬼混,被我们的值班老师逮到了。”
“啥时候?”
“11点过。值班老师到寝室清点学生,有几个人不再。我们以为是翻围墙出去上网了,结果到网吧里去找,逮回来几个,但是没有毛小军。问学生,说是上晚自习都在,没有请假。值班老师满校园查找,没找到。最后去查教学楼,找到了毛小军,没想到还有一个女生在里边。他们两个就躲在你们班的教室里,墙角上桌子拼了几大张。”
学生10点钟下晚自习,到11点过,一个多小时。两个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独处一室,一个多小时什么事做不出来!他们是有预谋的!我感到事情的确很严重,心里十分慌乱、震惊、气愤。这两个家伙不是成心在给我丢脸吗?
“任老师,这样的事情我们学校也不好公开处理,你看怎么办?”
“熊主任,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倒霉事情,我也没有办法。你们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情是咋处理的?”
“哪可能有,我也是第一次,任老师。”
“那熊主任,你看这事该怎样处理?”
“阴悄悄让他们消失算了。这事千万不要张扬,要绝对保密。一旦有人晓得了,传出去,人家女娃子跳了楼怎么办?对学校影响极坏,对你也没有一点好处。”
“他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我分辨了一句。
“任老师,你还想他们毕业啊!还有一个多月才毕业,等到他们毕业,天都要垮下来了!”熊主任的话小声而又严厉,容不得人分辨。
可是我还是有话想说:“那那就这样让他们走上社会,他们会堕落的,成为社会的负担!”
“他们已经堕落了!而且还要堕胎!任老师,你不要天真了。你以为你可以把每个人都教养成才,我给你说句老实话:不可能!我教了20多年书,见多了!社会上什么人都有,什么人不需要?没有了小偷,警察就失业了;没有了罪犯,监狱就关门了”
熊主任的话说得很重,他可能觉得这样说话对一个年青的女老师不太合适,于是语气缓和下来。
“任老师,你有爱心,有责任感,是对的。当班主任为学生着想,也是对的。但你也要为学校想想,万一出了事,家长找到学校,闹死闹活的,影响就大了。媒体最喜欢花边新闻,报纸上一凑热闹,电视上夸大其词,学校就完了,谁还敢把子女送到我们学校读书?初三的出口和影响好坏,直接关系到七年级的招生,招不到学生,我们教师都要失业且不说教育局还要追究你的责任,你那个小小的饭碗,哪经得起摔!任老师,你还年青,路长得很,我都快熬到头了,不怕什么,你不一样。你想想,学生在学校里只呆三年,而我们要呆三十年。孰轻孰重,你自己去掂量吧。”
7
五月的农村,正是麦收季节。农民们在田地里焚烧麦杆,到处一片乌烟瘴气。浓烟弥漫学校,呛得人泪水涟涟。我从政教室出来,眼睛很不适应这种刺激的气体,眼眶潮湿了。我用纸巾揉了揉眼睛,眼睛红了,就像是刚哭过。我站在楼上,看四周冒起的浓烟,就像是一片狼籍的战场。
太阳照样升起,天气已经很暖和了。男生女生都穿上了夏装,难掩的青春之气如校园里的杜鹃花一样含苞欲放。雾里看花,眼花缭乱。
我心情沉重地走进教室,照常上我的课。看到毛小军和齐筱笛两个人,我的心里就像吞了两只绿头苍蝇一样难受。我不说话,看教室的墙角,看墙角边的那几张桌子。我仿佛看到了桌子上盛开着一朵血色的玫瑰花。这花应该是非常美丽的,但此时此地开放却让人无比难受。我无意识地走近墙角,看桌子。桌子上什么也没有,和原来一模一样。
我的心情更加冷重:莫非是他们早已经偷吃了青果?无法想象!
毛小军和齐筱笛看到我,目光不敢直视,恍恍惚惚地低着头,明显地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我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照样上我的课。
中午,我开了个班委会,强调了干部要起好带头作用“不是起坏的带头作用,而是要带头遵守学校纪律!”
完了之后,我叫毛小军单独留下来。
理化办公室里只有我是班主任,中午老师们都在休息,我正好处理毛小军的事情。班委们走了之后,我立即掩上门,严厉地问:“毛小军,你知道我留你下来做什么吗?”
“知道。”毛小军说得很平静。
“既然你知道,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我很气愤,说话凶巴巴的。
“任老师,我们又没做什么,有那么严重吗?”
“要做了什么才严重!”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们绝没有干那个。”
“那你们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
“骗人!那么长的时间,咋过得了!”
“我们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就过了。”
“有那么简单。”
“还拉过手”毛小军说话小声起来,手脚开始不自在。
“还做了些什么?”
“没有了。”
“那你们拼起桌子是啥意思?”我不依不挠,步步紧逼。
“我我们”毛小军吱唔起来。
“我们什么,说哇?”
我突然觉得我问得很龌龊,仿佛一定要毛小军承认他们做过什么什么才心干。
“任老师,不好说得,反正我们没有乱来。”
“你们是好久耍在一起的?”我说话缓和起来。
“小学的时候就有那个意思了。只是她学习好,歌唱得好,舞跳得好,高高在上,像个公主,不敢追。后来她老爸子死了,跟着她妈妈改了嫁,没有人爱她了,她成绩垮了下来,给我们混在了一起。有人欺负她的时候,我去帮过忙。慢慢地,也就好上了。上了中学后,我们分在了一个班,昨年又分在了一个班。她经常没有钱,我就问我老爸子多要点,给她。四班那个飞毛腿(指d班的张阳)不懂事,追她,死皮烂脸的,我去警告过他,他还有点不甘心,上次运动会的时候我差点教训他一顿。就是这样的。”
我还以为他是为班集体荣誉呢?原来如此!
“那你们这一次在一起是啥意思?”
“要毕业了,齐筱笛说找我商量点事。”
“商量什么?”
“她说她五一的时候到城里去看过,觉得理发还可以。想毕业后去城里学理发。她没有钱,想请我给她借点。”
“你咋说的?”
“我说没问题。”
“你哪有钱?”
“我还有几百块压岁钱。要是不够,我就问我妈要。”
“你妈会给你吗?”
“他们只带了我一个,咋会不给呢?”
“这么说你们谈恋爱的事给父母说了?”
“没有。才这点大,不好意思。”
“那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我老爸子说让我去当两年兵,混大点再说。”
“毛小军啊,以前班上有人说你们在谈恋爱,我还不信,现在终于证实了。”我仿佛做好了一道证明题,想证明又怕证明,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任老师,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们只是闹着玩的。班上有好多都在耍朋友,a班b班那些成绩好的还不是有好多都在耍,只是你们老师不晓得而已。”
“毛小军,你是晓得的,油菜花开早了,是不会有结果的。”
“任老师,我晓得这个道理。”
“你想过你们今后会有什么结果吗?”
“没有。只要齐筱笛不变,我就不会变。”
“看样子你是真心爱齐筱笛了。”
“是的。”
“可是,你这次把齐筱笛给害了。”
“为什么?”
“你想想啊,人家是个女娃子,你带人家在教室里单独过夜,要是被人知道了,人家会怎么想,你还要不要齐筱笛活人了?”
“我我任老师,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和齐晓笛那个。”毛小军显得很无柰,仿佛长一百张口也说不清了。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太让人伤心了。我也不想多说了,我只是要忠告你一句:男子汉做人要敢做敢当,要是你真的做了坏事,可不要黑了人家的良心。你们男的倒没有什么,对于女的,看重的人比生命还要重要。学校那边,我暂时给你们顶住压力。我们现在是骑着毛驴看唱本,走着瞧。要是有什么不对的苗头,你自己卷铺盖卷儿回家,到时候毕不了业不要怪任老师。”
毛小军走后,我枯坐在椅子上,一个人独自发呆。我教了这么几年书,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我怎么运气就这么糟啊,一来这里就烫到手了!也许毛小军说的是实话,但拿什么来证明呢?熊主任那边又怎样交待?我的心里一团乱麻。
8
我没有去找齐筱笛。找到又能说些什么呢?万一说得不好,还真要出事。现在的女娃娃容易走极端。前不久熊主任给我们开会说,重庆那边有个学校,一个老师说一个女生,话说得难听了点,好像是坐吧台什么的,那个女生就自杀了。那个老师成了众矢之的,良心永远受到谴责,说还要承担法律责任。这一次的事,分明是齐筱笛主动的。凭一个女人的敏感,我相信毛小军说的没错。如果不是齐筱笛主动,就是给毛小军十个豹子胆,他也不敢。这个齐筱笛真的太不简单了!
中考在6月中旬进行,一考完也就交差了。反正只有一个多月了,你齐筱笛就算有那么回事,也毕业了,没有什么影响。哎,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一点也不自尊自重,太可惜了。
熊主任那边找过我几次,问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让他们消失?我说:“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他们毕不业了,那一切就完了,那时才真的害了他们。”
王主任也来找我谈话,分管副校长也来找我谈话,我都坚持我的意见。校长找到我,说:“任老师,你要顾全大局!”
“大局?什么是大局?牺牲学生一生的前途来保护学校清白的名声就是大局?来钓取几个先进几个优秀就是大局?学生是未成年人,他们是来受教育的,他们都还小,难免要犯错误。犯了错误我们要教育,而不是一棍子打死了事。还有,学生犯了错误,我们当教师的也要反思教育的失误,管理的失误!”我心里闷了一肚子的气,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
“任老师,你还是不是这个学校的老师!”校长再也涵养不住了,冲着我大声说。
“我是,但我要求的是要正视现实!”我也不示弱。
“现实?什么是现实?”校长跟我理论起来“任老师,你还以为这是你们那个城里学校哈?这里是农村学校,是义务教育学校!学生小学一毕业,连锅端上来的!鳅鱼黄鳝扯到一样长来读初中的!决不是你们城里学校,学生挑了又挑,选了又选你不晓得我们农村学校办学的艰难,又要保普九,又要保升学,又要保安全,又不给人给钱。师生比将近1∶20,每个班都是六七十人,所有的教育资源都在透支,教师天天讲待遇低,上面说还是要讲奉献。学校九十九件事情都做好了,就一件没做好,就一票否决。年终学校评不到优秀,奖金少一大截,教师有意见,到时候你去给大家画朵朵要得么?任老师,你还年青,有教育理想教育热情说明了你的确是个优秀的教师,我们没有看错你。你还没有养家糊口吧,你不懂得生活的艰难。你只知道教育很高尚,却忽略了教师也是人,也要吃饭穿衣,也要自我保护。”
校长有两只手,一手硬一手软。硬的时候,一把利剑高高举起;软的时候,又像是长辈一样娓娓谈心。我快顶不住了,心里很委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女人啊,不争气的眼泪滚了出来。我湿声对校长说:“你们要开除他们,你们去说吧,我做不到!”说完,跑出了校长室。我真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一个班主任老师,要自己去把自己的学生撵出教室,无异于亲生父母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呢,何况是为了保护自己!
熊主任找到了我,对我说:“任老师,这事只有你去做最合适。”
“好事轮不到我,这些伤天害理的烂摊子事情就找到我了!”
“不是这个意思,都是学校的工作,总要有人去做。”
“我知道你们都不想承担责任,你们怕丢官帽子!我不怕!我担保他们,要是出了事情,由我负责好了。”
“你要保他们也可以,但是出了事情,你要全部负责!到时候你就不要怪学校没有给你说话了!”
“负责就负责,大不了不教书了。天下那么多人没教书也没有饿死!”
“任老师,不要说气话了,你还是好生想想。”
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一周后的一个下午,放学后,我去女生寝室查看。齐筱笛脸色苍白,正在扫地上的炭灰。
“刚才齐筱笛发吐了。”李燕见是我,说。
发吐?我心里一惊,差点吐了出来。我跟夫君正计划要个孩子,已经怀上了,时不时就有反应,吐得晕天晕地的。
“齐筱笛,扫完后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平静地说。
几分钟后,齐筱笛来到了我的办公室。
“齐筱笛,咋回事?”
“心里不舒服。”
“咋个不舒服?”
“晚饭有点冷,吃下去就不舒服了。”
“我看不是这个原因吧?”
“李燕儿又给了我两个桃子吃,吃下去之后就更不舒服了。”
“要不要我带你去看一下医生?”
“用不着了,任老师,我想是凉了胃,过一会儿就好了。”
“不是那么简单吧。最好还是去看一下,任老师陪你去。”
“任老师,我没事,喝点热开水就好了。”
我给她倒了一杯开水,递给她,说:“要是再不舒服,就来找任老师,任老师陪你去检查一下。”
然后,我又去找到李燕,问她是不是给齐筱笛吃桃子来的。李燕说:“是她想吃,我看她那馋猫儿的样子,就给了她两个。”
我意识到事情越来越不对头。这一段时间,我也特别爱吃水果,尤其是荔枝,一次可以吃两斤。因为这,夫君还戏笑我说,你跟荔枝有仇哈。
我把李燕拉到一边,悄悄吩咐她说:“齐筱笛这两天人不好,你们几个都是好朋友,要多关心一下她。要是她再不舒服,马上报告我。”
“任老师,就你最关心齐筱笛了,有点儿不舒服都这么操心。”李燕觉得我偏心了齐筱笛,表示不满意。
“李燕啊,你们生病了我还不是一样的关心,哪里敢有偏心哦。你们一个个小女子,都长着一张张刀子嘴,我要是有点不公平,你们还不把我骂死?”我把话故意放轻松。
“任老师,说到耍的,别放在心上。”李燕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9
天气越来越热,好多女生都开始穿裙子了。我也换上了裙装。我最关心的是齐筱笛,她也穿裙子,穿的是连衣裙。星期天来的时候,我见过她穿的是一条牛仔短裙,小喇叭型的,非常少女气。学校里禁止师生穿过膝短裙,所以平时看不到可爱的短裙子。齐筱笛穿上连衣裙,我左看右看都不像少女。我一见到她,眼光总是不自觉地往她的腹部看去,看上去有时觉得不对,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变化。时间在一天天过去,终于熬到毕业了。
毕业考试一结束,我本以为就结束了,哪知还有几天的农业技术培训,时间是一周。我的f班是为当地培养合格人才的,因此我很看重这个培训,希望他们能学点种田的技术,好回家有点用武之地。但是,学生们却很不在意。他们这几天纯粹是混日子。以前明里暗里耍朋友的,也一对对明目张胆起来。以前不敢穿的短裙子、紧身衣,现在都敢穿了。还有耳环也戴了,头发也去拉过了。仿佛一夜之间,这些学生就变大了。上课的时候,他们相好的半相好的都坐在了一块,亲近得像是小两口。农校来上课的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管也管不着,只要不出事,不如不管,任由他们。
abcde班的同学憧憬着未来。职业中学的教师频频光顾cde班,游说那些成绩倒好不好的学生去读职中。就只有我的班是死亡之班,连职中的教师都懒得来宣传。f班的学生多半是铁了心混毕业证的,如果能提前半年毕业,我想99%的学生都毕业了。他们还能坚持下来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那张纸。如果说还有,那就是好玩了。我感到我教书从来没有这样失败过。
毕业留言册满天飞。我除了管班之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写毕业留言。
我的班主任使命就只有这几天了,我的头脑中过滤着一张张年青的面孔。不知是什么原因,以前那些顽皮的、刺头的、令人头大的面孔,一下子都变得亲近起来,可爱起来。我努力地思想最美的祝愿,给这些年青的大孩子们!
我翻开毛小军的留言册,里面尽是些乱七八糟的语言。什么“祝你早日和心上人梦在一起,早生贵子。”什么“愿你俩像萝卜白菜,永远相爱。”都写得出来。学生们的留言都是类似的,我直感叹时代进步太快,跟不上形势了。
一则落款“dr”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无数的梦想
花一般开放
君可记得
——杜秋娘?
dr是谁?莫非就是齐筱笛?学生们的落名都是些代号,就像网名似的。他们生活在他们的世界里,我哪里懂得他们的生活。
我又找到了齐筱笛的留言册。女生们的留言也不是素的,差不多都是“越长越漂亮”“早日找到如意郎君”的话。男生留在上面的话更没有水平,粘粘糊糊的。只有毛小军的留言来得直截了当:
笛儿笛儿我爱你
快快长大我娶你
金山银山你莫要
只要你的大毛子
落名是一个又大又丑的“毛”字。
学生们的留言就像游戏一样,无非是想留下最深的印象。我可不想游戏,我给毛小军的留言是:“社会也是一所学校,你一定会成为这所学校的优生。因为你有责任心,还有,爱心!记住,做事要用脑,别莽撞。”
我给齐筱笛是这样写的:“只有自重才能得到尊重,只有自强才能变得坚强,只有自爱才能获得真爱,只有自立才不依附别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明天升起的是新的太阳。”
10
过了几天,水仙花开了,办公室里充满了淡淡的花香,仿佛春天就要来了。然而室外,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好像要下雪了。
1月21日,期末考试最后一天。上午,监考结束后,我去校门外的小卖部买了一个红包,明天小军和筱笛就要结婚了,我要去喝喜酒呢。
中午的时候,我正在食堂吃饭,电话响了,一看,是铜山家里打来的。父亲在电话里说,母亲住院了,放了假快点回来。
爸爸妈妈只生了我们两个,弟弟远在吉林工作。就我离父母近点。我赶紧给丈夫打电话:“妈妈病了,要我们回去。你给儿子准备一下,我马上回来,我们一起回铜山。”
我跟学校请了假,又给毛小军去了电话:“小军啊,你给筱笛说一声,我家里有点事,明天就来不成了。我红包都准备好了,回来的时候再给你们。祝福你们啊。”
母亲的病并不很重,是重感冒引起了肺炎,住了一周院就好了。快过年了,母亲说,反正也放假了,你们难得回来,就过了年再回去。
我们在铜山一呆就是半个月,回到家里,已是正月初六。这边的亲戚朋友一走,很快就开学了。
回到学校,已是2月26日。办公室里的水仙花因为没有人照顾,已经全部凋零。我突然想起了小军和筱笛,我的红包还没有给他们哩。
我马上给小军打电话,关机的。又给筱笛打,也不通。
这小两口是什么意思?
我一看时间,才8点多。肯定还没有起床,懒虫!
开学工作安排会结束,才10点半。我又给小军打电话,还是关机的。给筱笛打,还是不通。莫非是都换了号码?
毛小军的家我去过,在毛家湾。那年去当兵的时候,请过我。他们家的房子是一楼一底的,高高大大,在毛家湾很显眼。他们是属于提前奔入小康的家庭,在全村都叫得响名。刚开学,我也没什么事,干脆中午就到小军家去。一则要补上红包,二也是混顿饭吃。
只有毛姐在家,家里显得很冷清。我问小军他们呢?毛姐还没有说话,泪就滚出来了:“任老师,莫提了。”
“他们怎么了?”
“你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可怜的军儿啊,”毛姐痴呆呆的,像是自言自语“可怜的筱笛啊,那么好的媳妇儿,水灵灵的姑娘。”
两个女人在空洞洞的一座楼房里渡过了一个沉闷的中午,毛姐对我讲了是怎么回事。
“婚礼那天特别热闹。我们办了三十多桌酒席都坐满了。新娘子特别漂亮,村子里的人都说比电影明星还漂亮。闹洞房也特别热闹,闹到了九点多十点才结束。
“第二天早上,我一早就起来了,开门一看,好大的雪啊,都白了。雪是头天晚上九点多开始下的,下了一个晚上,积起来了。我煮好早饭,才八点。我本想叫军儿他们起来,他爸说人家累了几天了,多睡一会儿有啥要不得。我只是想他们还要回门,要早点起来。九点多了,他们还没有起来,我去叫,没理我。到了十点,我又去喊了一次,还是没应。我觉得不对,就去叫军儿他爸。他爸回来,敲门,敲了几次,都没应,他爸一急,一脚蹬开了门新房里冷冰冰的军儿他们睡在床上,紧紧地抱在一起,永远地抱在一起了
“我们吓坏了,他们有什么想不通吗?不可能,他们是自己耍好的,感情好得很。我们一边报了警,一边通知了筱笛母亲。
“公安局的来了,察看了现场一个多小时后,给我们说,可能是中毒了。他们又叫了些人来,在屋里整了天半,说死因是什么一氧化碳中毒缺氧什么息的。凶手就是屋里的那个烤火盆。说新房太闭气了,空气中的氧交给火盆里的炭燃了,燃烧不足,产生了毒气。人吸了毒气,在昏昏沉沉中,不知不觉就死了。
“22号那天晚上很冷,我怕他们两个冷着,就把外面的火盆端进了新房。他们睡的时候也没在意,窗子又关严了唉,可怜的娃儿哪,都才二十多岁是我害了他们。我把军儿带到了这个世上,我又亲手把他送上了天堂。出事那天,我还不敢说是谁,不敢承认,我怕,我怕啊,任老师。人们还以为是军儿他们端进去的。一个多月来,我一直都在折磨自己。我有愧啊,愚昧啊!现在,我不说出来,军儿他们死了都在背黑锅。我夜夜都在做恶梦,夜夜都梦见了军儿和筱笛,我的良心将永远不得安宁。现在我想通了,我一定要说出来,说出来我的心里会好受些。我也不怕了,我就是死也安心了,任老师。”
我陪着掉了一中午眼泪。我的头脑中满是那盆炭火,从熊熊燃烧到渐渐熄灭。我将永远欠他们的了,不只是红包,还有我的天职。
2007-1-1/ghtqj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