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天没有吃过饭似的!
他们的确好多天没有吃饭了。他们是什邡云西过来的。云西镇也遭到了地震的重伤,他们困在学校里,守着岗位,等待救援。顺便说一下,我们学校和云西中学都是同一家后勤服务公司在做食堂。今天下午,公司派人去把他们接了出来。这一顿热饭,已使他们热泪盈眶。
我突然明白了饭的意义。
他们每天都吃方便面。方便面固然好吃,但天天吃,也就腻了。只是饭永远吃不伤。饭的意义,在于生活的正常,天天吃方便面的生活,绝不是正常的生活。
多么可爱的白米饭啊!我们天天吃,却不明白它的意义。有道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千真万确!感谢这几个云西灾民,他们的一顿饭,告诉了我一个生活的真理:没有真正忍饥挨饿的经历,永远无法体会饭的香甜!
——多么朴素而简单的道理啊!
外一:回家去看看
上午,去教育局办事。办完,顺便回家看看。
几天来,我一直担心我这个小小的家。这是一幢老房子,我生怕那地震把它这把老骨头给摇坏了。我在这里住的时间还不长,才两年多,贷款还有好几万没还呢。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我又去向谁哭呢?
古人造了一个词语,叫“向隅而泣”说的大概是人在走投无路时,就蹲在墙角处哭泣。我没有看到哭泣的人,只见门外的街道边搭满了各式各样的抗震棚。这些棚显然是自己搭的,无组织无纪律,比起我们学校的棚差多了。
小心翼翼地走上楼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老房子好像没有什么破坏的痕迹。打开门,家里的东西依然,只是移了位。如果说还有点凄惨,只有看了厨房之后才能这么说——几个碗摔在了地上,打得粉碎,显得狼籍;一瓶酱油打碎了,流了一地,有点吓人。冰箱里乱七八糟,豆浆机跌翻在地。还有儿子的卧室,书桌斜倒在床边,书撒落满地。电脑的显示器换了方向,光碟横躺在地上。幸好那天家里无人,如果有人,不知会吓成什么样子。也难怪“5。12”那天受过惊吓的人,是绝不敢上楼的。
恐惧更多地是来自于电视。看到电视里的废墟,看到废墟下的呻吟,绵竹、什邡,灾难是如此之近,触手可及。市区的各大医院,只接治地震伤员。伤员早已爆满,救护车的鸣笛还在响起。空气里充满紧张,不害怕没有理由。
我在家里作了短暂停留,拿了一些必须品,然后离开。
回校。从孝感经过时,下车,去看看父母。
父母都在家里。父亲在房上捡瓦。地震把屋上的瓦摇移了位,父亲要把它复位,免得漏雨。家里的房子看上去没有什么大问题,除了瓦外,墙裂了几处。村上来人看过了,说是危房,不能住人。父母穷,一辈子生活在这里,住的是泥墙茅屋,辛辛苦苦把我们两弟兄拉扯大,为了我们能娶上媳妇,还修了几间“做梦都要笑醒”的瓦房,够不容易了。以前住的茅屋,到处都在裂口,唐山大地震那年都没有震垮,现在是红砖小瓦房,结构上坚固多了,就震了几处裂缝,就不能住人?父母就不信这个邪。我劝过他们。他们说,不能住人住哪里?我无言。
安得广厦数间,住我父母!就在不远处的绵竹,无数的灾民连栖身之所都没有!如果现在他们都还有这样的房屋,应该是做梦都要笑醒吧!
虽我无能,也甚感欣慰,父母都好,家也好,还有什么不好呢?敝帚自珍,就算有点破了,也依然爱它,更何况是故土,是家园!
外二:长胡子的好处及其它
下午,太阳暖暖地照着。美美地补了一小时瞌睡,起来,人精神多了。连日地熬夜值班,弄得人很憔悴。
几天没刮胡须,满脸拉拉茬茬的,人一下子仿佛老了10岁。我这大络腮,平时几乎每天都刮,大家也就不觉得我有胡子。已经隔了四天了,我都不敢想像这草有多疯有多乱。好在没有学生,也不致于太掉形象,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领导看了,还生出恻隐之心,觉得我真的是受了灾。上午到教育局,就博得了领导的同情和关心。长胡子的好处,大概就在这里——无须语言,只需要几天,就可以沧海桑田。
我不想沧桑,更不想让人怜悯。上午把刮胡刀带来了,趁着人精神,到食堂打了点热水,洗了头,刈了乱草,年青10岁。又换了衣服。衣服也几天没换了。幸好星期一那天穿的是新衣,就是脏点也还感觉不错,不过,当换下来时,的确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洗了,灭了罪证。
修了面,换了衣,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地方洗澡。好在实验楼上有卫生间,打一盆冷水,将就洗洗;一身清朗,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儿子在学校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满校园里跑,玩得一身大汗。快吃晚饭的时候,找到我,成了一个泥娃娃,脖子一圈黑,头发粘成块,浑身臭味。我赶紧去找来一个大盆子,打了一盆热水,给他洗澡。小家伙居然怕羞,硬是不在外面洗。外面其实也没有什么人,他就是不愿意。我只得维护他男人的“尊严”把水老老实实端进简陋的洗澡间,关上门,仔仔细细地给他服务。当把他洗干净时,我又臭了——被折磨出了一身汗。
给儿子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出来,一个俊美的小少年!
相继,一些老师来打热水,洗头,洗脚,给小孩子洗澡过了几天非人生活,大家渐渐明白:不管灾难如何,生活还在继续。地震破坏了我们的生活,但最终会归于平静。这种平静,在于我们的心境。我们怎样对待生活,生活就怎样对待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