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列车。十二节车厢二十八号座。
毫无疑问。这又将是一个很单调的夜晚。没有星光,没有月色,就连空气也没有新鲜感。我静静地靠在座位上,座位是海绵的,却并没有感觉到舒适。不时有人从过道边挪过来,然后擦着我侧身的衣服挤过去。坐在旁边的女孩已经睡着了,垂落下来的长长头发遮住了她整个面孔,她叫贞,白天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桌面上塑料杯里的水冒着热气,升腾的热气遇到冰凉的玻璃窗,变成水珠滚落下来。像眼泪,我想。这个时候,我在间断地想着南欣。
列车往南行驶着,承载着我沉重的思念和漫无边际的寂寞。我确实不应该离开南欣的。贞这样对我说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看着车窗,尽管窗帘已经拉上了。我真的想离开南欣吗。贞轻轻挪动着身体,寻找着最舒适的睡眠姿势,她头往右偏,然后很自然地靠在我肩膀上继续熟睡。对面座位上的中年女人一直看着我们,我无奈地对她裂嘴笑了笑。这个时候,南欣应该还在怨恨我的不辞而别吧。南欣,忘记吧。
我合上眼睛,试着就这样睡着。然而事实上,南欣的影子就象幽灵一样占据着我所有的思绪,几乎要让我窒息。我伸手去取桌面上的水杯,贞也醒了。
“你。在想南欣。”贞一边用手指抓了抓头发,一边用一种刚睡醒的声音问我。贞的手指白皙而修长。
“没。没有。”我双手紧紧握着杯子,让杯子停留在唇边。车厢内暖气片不停地向外散发着浑浊的热气,我穿着厚厚的棉质外衣却依然感觉有点凉。外面。十二月的天。
“刚刚。我爬在你肩上睡觉。能听见你在想什么。”贞眨着眼睛对我笑了笑。她来回搓着双手,皮肤摩擦发出的声响,仿佛在我心底刻下了一道道深邃的痕迹。贞是一位很睿智的女孩,她是知道我的,尽管我们白天的时候才刚刚认识。
“你打算去哪里。”贞起身做了个扩胸运动,然后拉了拉衣服,接着问我。
“南方。”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原本就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南方,南方的雨水也许能够淹没掉所有的思念。南方,没有南欣的气息。
“你确实不应该离开南欣的。”贞深深吸了口空气,坐下,然后脸靠在桌面上不作声了。确信贞已经熟睡之后,我脱下棉质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风筝。线拽在放风筝的人手心里,她却只属于天空。我和南欣曾经激烈地爱着彼此,最后又要相互逃逸,那么我和南欣到底谁是谁的风筝呢。
“我们不要做风筝。那样,毕竟太辛苦了。”郊外一片开阔的草地上,每当三四月份的季节,会有很多附近的居民去那里放风筝,空闲的时候我和南欣喜欢背靠背坐在草坪的中央,看天上琳琅满目的风筝。这个时候南欣一般很少说话,只是仰起脸颊一直看着天空。
“真渴望能够下一场大雨,冲刷掉所有不快。让心情象南方湿漉漉的天气。”南欣很向往南方的气候。南欣说,南方的天气里没有躁动,能够自由呼吸。
“南欣。我该离开。”最后一次见南欣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我没敢告诉南欣,因为怕她难受。南欣说过,她害怕有一天我会突然消失。记得很小的时候,每次走在无人的街道上,总是害怕水泥马路的尽头有一个黑洞,走着走着人就会不见了。
列车经过隧道的时候,贞突然醒了。贞低声问我到哪了,我如实告诉她,然后她发现身上披着我的外衣,她笑着问我冷不冷,我摇头表示不冷。
“你一直都没睡吗。”贞重新把我的外衣披在身上。
“没。没有睡意。”我试着微笑了一下,却发觉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了。
“如果。南欣来南方找你。你会和她生活在一起吗。”贞转过头来看着我,她的眼神很明亮。
“她不会来的。”我压低声音,盯着贞的眼睛。对面的中年女人也醒了,她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我和贞,中年女人的眼神让我多少感觉有些不自在。我尴尬地对她笑了笑。
“假设她再次出现在你面前。”贞并没有打算结束这个话题。我靠在座位上,眼睛盯着车厢顶棚上的灯光,然后闭上眼睛。
“不会在一起的。我想。”
沉默。
列车敲打铁轨发出的巨大声响,无法改变夜晚的死静。我伸手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隙,透过窗帘的缝隙,是浩瀚的漆黑,那片漆黑,仿佛要将我整个都吞噬掉。我迅速地拉上窗帘。
快天亮的时候,贞下车了。我送贞到出口的时候,贞边裹紧外衣边微笑着说她到了,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到目的地。我对她说我的目的地在心里面,其实早就已经到站了,只是没有下车而已。贞看着我眨了眨眼睛,然后很开心的笑了,于是我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是一个属于南方的小城。有充裕的雨水,有新鲜的阳光,随处可见的植物。偶尔有兴致,可以去附近居民的菜田摘绝对新鲜的蔬菜,然后自己做可口的菜肴。雨水的天气里,我时常想起南欣。
“我的背影追随月光,相思越拉越长。暗红色的咖啡,总爱收留点什么,其实我的笑影,在一次次不加修饰地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