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心里会那么不舒服呢?
留下,只是因为心存侥幸。
就好比一个亲近的人重病了,即使医生已经判了他的死刑,下了病危通知单,明确说治不好了,可我们大多数人还是会尽量救治他,哪怕只是徒劳,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但是一旦人死了,再怎么不舍得,我们也要学会接受现实。
这道理是一样的。
王树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得到了怀有侥幸的自信,也许是因为谢一和自己多年的情分,也许是因为谢一看自己的眼神,也许……所以他用蹩脚的理由让自己死皮赖脸地留下来,搏一搏。
他心里郁卒——要是让他营里那帮混蛋们知道,他们英明神武一时,狗熊姥爷一世的王营长居然在这里小媳妇似的收拾屋子做饭,就为了和一个浑身没有二两肉的丫头片子抢男人……呃,这人生该是多么地莎士比亚啊。
他把抹布洗干净晾起来,走进谢一的书房,一手撑在他的椅子背上,一手撑在桌子上,看上去就像是把谢一大半个身体环在怀里一样,脑补着占着小便宜,然后凑近了看谢一打开的一串网页,眯起眼睛,意料之中地看到对方浑身僵硬了一下。
“哟,这照片儿挺有感觉的,还真是江南,跟北方不一样,我奶奶他们老家那边的古城都是四四方方的,黄土做的城墙。”王树民说着说着,凑得更近了一些,下巴几乎要放在谢一的肩膀上,后者忍不住微微想把头往旁边偏一点,后脑勺却正好磕到了王树民支在那里的胳膊,“还是晚上比较漂亮,我看底下驴友评论也是夜景最美,还有唱社戏的?真没听过。”
王树民转过头去,看着谢一,两个人的脸离得极近,近得他能看清楚谢一那些浓密的睫毛勾勒出来的精致的眼线,微微有点恼怒而皱着的眉,以及泛起一点粉红色的耳朵,王树民说:“要么咱晚上过去吧,正好我看那边的旅馆也不大贵,中午吃完饭就走?”
谢一猛地站起来,往旁边退了一步,桌子都让他带得震了震,表情有点不自然。
王树民眨眨眼睛:“啊?不方便呀?”
谢一偏过一点头去,别扭,真是别扭,怎么待着怎么别扭,他皱皱眉:“大冬天的,晚上你不嫌冷吗?”
“冷多穿点不完了。”王树民理所当然地说,装傻充愣,“去呗,我看那地方也不大,咱明天就回来,去吧去吧?”他是行动派的,罔顾谢一的回答,跳起来就去收拾东西,“牙刷毛巾……嗯,带水不带,一会顺路去超市买吧?衣服多拿两件,等一会把那地图打印出来行吧?”
谢一弱弱的反对直接被忽略不计了。
王树民继续哼着跑调的小曲折腾,被蒋泠溪弄得有点阴郁的心情明媚起来,要是有尾巴估计得一翘一翘的——什么叫夜景?夜景在王树民眼里,就是多几个灯笼,多几盏灯,四下黑不溜秋的意思,美不美么……咳咳,这个还真看不大出来。
主要是因为,谢一家的主卧离客房太远了……
第三十四章古镇
冬天天黑得早,差不多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其实视线就已经有些不分明了,路边一盏一盏的灯亮起来,路边有小片的农田,荒芜在寒冷的季节里,等待着下一年的繁芜。王树民偷偷地觑着谢一专心开车的侧脸,谁也没出声音,道路向后,人声静谧。
王树民心里突然异常地踏实下来,其实城市和城市之间,地域和地域之间,差别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大,风土人情再不对付,日子也不是一天天地过么?
有差别的是人——故人怀故乡,有故人的地方,才是故乡。当你下了火车飞机,看见扑面而来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让你目标明确地“回”,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你不顾一切地想见,有那么一个心跳的频率因为靠近而越加激烈,那个地方,纵然不是生养自己的地方,也是亲切的。
王树民发现自己飘了那么多年,总算找到了那么一个归宿。这个归宿其实一直在他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随时需要随时都能得到帮助,可是他偏偏闭目塞听了那么多年,就这么错过了那么多年。
他想起初中的时候,早晨他自己起不来,天天来不及吃早饭,谢一总会帮他准备一个大饭盒套着小饭盒,大饭盒里面放上半盒子热水,给小饭盒里的食物保温,给他把早饭带到学校。王树民不好好念书,总是死皮赖脸的要抄谢一的作业,谢一本来不乐意给他,后来看见他因为写不完作业被老师说了几次,到底心软了,可是每次借过来的作业,都会留下那么一两步,让他自己解决,时间长了,王树民那个猪脑子居然也能把那些不知所云的代数几何弄明白几分。
原来以为没什么,可是注意起来,才发现,小谢对自己真的是很好很好。
好到他在这里静静的看着对方的侧脸,就有一种从胸口里满溢出来的,窝心的暖融融的感觉,那种暖爬到嘴角,让他不自觉地想笑,可是再往上爬到眼角,又让他不自觉地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