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松上冰雪凝结,系着赤红灯笼,妖冶醒目。百姓烧着炭火,三两聚集。孩子们着棉袄棉帽,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地玩闹,双颊绯红。
胭脂铺最为热闹,闺中姑娘,三五成群,挑挑选选,笑声如银铃。
临街的酒楼人满为患,小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客人谈笑落座,把酒言欢。
躺在街角的乞儿笑看碗中的铜板,乐不思蜀。铺满冰雪的道路都是人来人往留下的足迹。
这便是尘世。
来过,留下,离开,其间衍生的种种纠葛,皆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宿命。
轻笑,仰头,额间须弥花泛着淡淡金芒。冰凉的雪花兀自飘落,落在她的眉间,唇角,片片刺骨。有晶莹的泪落下。
都说她是这万万年间为数不多感性的神仙,心系神界,迷恋凡尘,七情六欲从不避讳。在极北之地汲天地滋养这几万年,有扶桑相伴,三足鸟传讯,未化形便已知人间极苦极乐。故而,醒神格后的她,成为这神界最爱游走人间的神。
空中,凝而不散的灰越发浓郁,其间肉眼不可见的结,纵横交错,如同蜘蛛编织地天罗地网,百密不疏。她的眉头蹙地越发的紧了。
远处有兽传音
“风大人,他回来了”
雪中身影闻讯,瞬间便消失在原地,似从未到过人间,而人间,却从她掉落的那颗泪开始,应劫。
漫渠山最深处,有早开灵智的大兽,一心醉于修行,无暇顾及其世间纷扰,方外之人对它们的认知也是少知又少。
因此,这万年间也仅有酷爱四处游历的她与他们有些许交情,也有了这尘世间诸多无形的羁绊。
她身着一席月白长裙,自虚空而来,只一个虚影便轻巧地坐于案桌旁,大兽为其斟茶,口吐人言。声音浑厚
“风大人,玄龟已回”
此时的玄龟已修成人身,面容刚毅,虽是少年模样,言谈举止却甚为老成,作揖行礼,一分都不怠慢,一副为人的派头。
玄龟名叫阿元,生于沧海,是比她活的还要久些的大兽,大约是这几万年间无甚朋友,近些年又与她混地不错,便也同大兽们称她一声“风大人”。
轻饮盏中茶,目中有所思虑,盯着他许久,久到玄龟有些站立难安,她才开口说道:“阿元,如若命你前去幽冥忘川守着,你可愿意”
“大人,能为您尽一份力,万死不辞”
刚毅的面容眼神坚定,视死如归的气势倒让她颇为意外。眼中慢慢露出笑意,这份情她且记下了。
眉目轻转,放眼望向这青山绿水的漫渠山,它是否能够躲过这暗流涌动的劫!抬起纤细柔荑于半空中停住,指尖轻点,泛着金芒的强大八卦阵图于指尖慢慢散开,扩张,直至如同一张大网,网住了整座山体,斜阳垂落山头,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八阵图的光也消失了。寂静的夜与凉风如期而至,夜深了。
“若我回不来,帮我守好这里”
天启一十三年
腊月白雪淹没红墙深处的青苔,深夜未至,已是满城灯笼烛影婆娑。一年中最后一日,这座数百年未落过一次雪的都城,只一夜便已白雪皑皑。
南辕国虽在已南之地,从前却有雪国之称,后因凛冬乍暖,沉寂了数百年。这个冬季比其它三季长上许多的雪国,此前,一直以冬猎为生,漫长的冬季,造就了兽物强悍的生存能力,以及在此间生活的人,猎兽的能力
只是这数百年间,许多兽物在暖冬里相继灭亡,百姓赖以生存的冬猎,变得艰难,世人便言传,此为天罚。
然而这天罚在历久弥新的口口相传中,终于迎来转机。
夜极亮,原本被蒙住的夜空,就着这场雪,似被洗净了一般。满天星辰如同宣誓。如同恭迎。
都城内花府,怀胎十月的夫人临盆,焦急的夫君房门外来回踱着步子。随着夫人一声一声力竭的嘶喊,星辰越发亮了。此处的光,似比世间任何一处都亮。
时间往复,黑夜褪去,一声啼哭,预示着黎明已至。沉吟的夫人再无力坐起,沉沉睡去,屋外之人,迈着慌乱的步子进屋。直至床榻前,坐下。抬着微微颤抖的手,轻撩早已昏睡的夫人那散乱的发丝。极尽温柔的呢喃
“夫人,辛苦了”
这一夜很长,长到那盘旋于都城上空黑骏骏的乌鸦尽数散去,长到那在方外间修行的大能都探知到了此间的异象。斗转星移,人间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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