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他抬起眼睛,问我“你读过两个家庭吗?”我说读过,他就显得非常高兴,问我“你看,我说得像吧?”我微笑了,说像。他还说“你看,那个姑娘,每天早晨按时出现,走得很快,但是眼神透出一种不单纯的美艳,她肯定是在幻想平步青云的女孩子,晚上,有时候有男人送她回来,换得很频繁。她肯定会在某一天,像一般都市女青年那样,嫁个平凡的丈夫,然后在几十年后,变成个老太婆,一点都不记得她年轻时的野心。”他看到的人比我多,观察的也比我仔细。那个时候,他经常给我讲他幻想中那些人们的生活和故事,讲的好像真的一样。我很爱听。我,本来不也是在那些傍晚,幻想着那些人生舞台上的演员们日复一日的生活故事吗?现在,我的身边多了个编剧,给我讲解、配音然后,我再按我的幻想,写进我的博克,编织着人生的故事。
这个世界上,估计再没有像他这样爱幻想的孩子了吧?
(七)
我和这个开咖啡馆的男孩子顺理成章的成为朋友。他得知我是学校里的老师,就把我当成长辈一样,他告诉我,他的女朋友,就在我的学校读书。
但是,对我来讲,他不过是个在傍晚的时候,我去的咖啡馆的主人,而已。再无其他,虽然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和羞涩的微笑。他偶尔和我谈谈他的女朋友,他说他和她非常相爱,他要等到她毕业,然后两个人去开始新的生活。我听着,笑一笑。可是,我却从来没在咖啡馆里看到过他女朋友的身影,但是,我不好问出来。
忽然有一天,他对我说,他也要学画画,说她的女朋友也是学画画的。还兴高采烈的对我说,他们要一起画,去西藏、去云南,去天涯海角采风。我就诧异了,我们学校并没有艺术系然后,我就看到他买了许多油彩和画布来,每过几天,就会看见他画的不同的画,挂在墙上,或者立在地中间。他兴奋极了,话很多,有时候有点癫狂。我告诉他安静些,他说,艺术家都是这样的他还是个孩子嘛,我想。
他的精神也感染着我,我甚至从家里拿了两本四方名画集锦送给他,他连声说谢谢。那些傍晚,他不再陪我看街上的行人或者讲故事了,他专心的在画画。
(八)
之后,有段时间我非常忙,学校里毕业论文答辩开始了,我渐渐淡忘了我在傍晚时的散步,淡忘了我的博克中编造的人生故事,我越来越少去那家叫爱菲的咖啡馆了。等我忙完,就放暑假了。在暑假里,我要回上海。等我再回家的时候,已经快要九月分了。
后来,傍晚的时候,我也曾经再路过那条路,但是,总有些什么不一样,我并不好说的很清明。终于有一天,依旧是散步的时候,发现,那家叫作爱菲的咖啡馆,门窗紧闭。
一直到路过了几次,门窗都是紧紧关闭着的,我敲了敲门,徒然的,没人应。我想,那男孩子该和他的女朋友去天涯海角采风了吧。
(九)
秋天的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我开始收同学们的学期论文了。因为是大二的学生,所以我答应他们,可以不必写严格的论文,写篇优秀的散文或者小说,只要是用心创作,都是可以的。我不想拘束学生们自由发展的空间,因为我知道,当他们一步一步走向成熟,这个社会给他们的拘束,会越来越多。
某一位同学,写了一个美丽的故事,一看就是小男孩小女孩幻想的那种爱情。那个下午,我一边茶,一边慢慢的看,一边在心里微笑。他写的是,s大艺术系有一对年轻的恋人,两个人都学油画的,非常相爱。后来,女孩子因为心脏病而去世了,男孩子非常非常的悲伤,受打击太大,以至于精神分裂,得了类似于狂想症的病,在医院里住了几年。后来,他病好出院,似乎忘记了那个姑娘。虽然精神不大正常,但还能生活,开个小店。终于,他还是旧病复发,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和幻想中的女朋友一起去采风。在路上,被家里人找到,又进了精神病院我看到这里,都觉得我的学生真的很爱幻想,这样的小说,文笔和结构都好,可以在一般青年人爱看的杂志上发表了。可是,我看到最后一句:“男孩子走了,那家叫爱菲的咖啡馆还在,只是关门了。现在,再也没人知道,这里的主人,曾经是一个多么爱那个叫菲的姑娘的男孩子。”
(十)
又过了几个月,爱菲咖啡馆重新开张,名字换了,里边的布置也换了。我在某个傍晚路过的时候,进去坐坐,那张靠窗户的位置还在,只是桌子已经不是从前的桌子,那面墙上后来曾经挂了一副男孩子自己画的画,现在也看不到了。
我望着窗外,在傍晚的迷茫暮色中,我又看见了那个面色愁苦的男人。我想起来男孩子从前跟我说的话,他说,这个男人很像两个家庭中的那个人这些人,一天又一天,在生命的舞台上上演着人生的戏剧,他们并没有多少改变。而我这个曾经坐在窗前的人,现在又坐回到我曾经的窗前。只是,当年的男孩子,现在人在何方
现在这个明媚的下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家咖啡馆,就好像生命中有许多事情,都让人不知所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