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真的该歇歇啦

城里来与我们同住，又是不太现实的，我夫家母亲、妹妹亦与我们同住；而父母亲他们从来都为我们着想，他们尚能劳作一日，是绝对不会拖累我们一日的；如是在城边租个房子，让他们来坐吃山空，享清福，他们也是断断不愿意的。

    好在，弟弟这几年的事业如日中天，走出了困境，闯出了一片崭新的天地，让父母绽开了他们从未曾绽开过的最灿烂的笑脸。

    母亲自去年始，到广东为弟弟带小孩去了。年末回来，脸色红润了，骨骼丰满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了——被亲情、天伦之乐熨平复了；一向开裂的手指也光滑如新，还原出细腻与柔润来。笑起来，更爽朗，亦更开怀了。我心上皱起的多年的皱纹也慢慢摊平。母亲，终于是将一些愁苦的石头放下了地，心里轻松了起来——你的儿子出息成了一棵强壮的庄稼。一定，在许许多多个夜晚，母亲，您，慢慢地舒匀了郁积几十年的那些个怨气了吧，那些个愁苦了吧？最可欣慰的是：弟弟、弟媳对父母亲真的是很细心、周到，可谓孝顺。而一直担心着、焦急着弟弟一家生计的父母亲，也终于是卸下了些担子。

    父母亲的梦终于做圆了。常常由梦里笑到醒里来。

    母亲这两年心情舒展了些，但因为一直的长年劳作（便是“月子”也未曾歇息过），落下了病根。每逢阴寒天气，关节疼痛欲裂，左胳膊常常疼痛难举；还常常晕眩、昏迷。身体素质较差。应是年轻时省吃俭用、终年劳作导致营养不良造成的吧？只是，我和弟弟年少时都被娇惯着，从未去关注过母亲。母亲现在是闲了些，但病痛却又时时在折磨着她。

    我多么希望闲下来的母亲是健健康康的。还是我儿时那个利落、能干的母亲。

    但母亲却真的是一年比一年衰老了。这是不可抗拒的规律。每次母亲到我这里来，首先便是用摩托车背着母亲去理发室染发。我不要母亲衰老，我不要看着母亲的满头白发。我愿意母亲有着旺盛的生命力，我喜欢看着黑发一根根在母亲的头上重生。看见母亲头上重生的黑发，我心里欢喜。我甚至希望重生了黑发的母亲，跟我走一块会被认作姐妹。

    其实，六十岁，搁城里老太太才刚刚退下岗位，脸上也才刚刚褪下春天的光华，年轻得紧呢。而我的母亲，是农民母亲，又比一般的农民承受了更多的身体与灵魂的苦难，家里劳力少（我和弟弟都上学），只有拚命地劳作，才能挣够工分，挣够口粮，才能年年过年让我们姐弟换上一身新衣裳；而又因子生不出儿子，背着“孤佬”的骂名，顽强坚韧地走过了一春又一春。有谁去计算过这样的磨难对母亲身体与灵魂的折损程度呢？谁又能计算得清呢？母亲终是一路跋涉，一路高歌着，走过来了！压抑、隐忍的生活造就了母亲顽强、坚韧、自强与洒脱、大度、开朗。我不知道我有着怎么样一个矛盾组合体的母亲。唯其因为不识字，更显出她平凡而又伟大、纯净的品性。

    我一向为人的朴素、淡定，亦得益于母亲，取自于母亲。亦是母亲的言传身教，启示我真诚为人、从容处世。遇任何易事、难事，不骄不躁，泰然处之。几十年风雨人生，我平安度过，我终是要感谢我勤劳俭朴的母亲。

    弟弟的房子不是已经修好了吗？不就在我们家附近吗？母亲，您和父亲住过来吧？好吗？您们真的该歇歇啦。让我们好好、好好的孝敬孝敬您们。

    山里的房子留那儿吧。什么时候想家了，便回去看看。它们永远都在那儿的，在那儿等着您们去探望它们的。还有那些树们、草们、庄稼们。

    只是，真的是要留些光阴给我们，让我们在您们的有生之年，好好尽尽我们的孝道，好好地陪陪您们。好吗？父亲母亲？

    不要让我们在与您们将来有一日阴阳相隔时，留下太多的泪水与哀伤，与无边的谴责与悔恨（到那时，便是痛断肝肠了，又如何？）。好吗，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