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遇见

话，她只会去做。她一个人坐了一天一夜当时全中国最破的一列火车来到我的小城，去看那片海，去找那个小渔村。后来，只要对我说过喜欢我的，或者我觉得我也喜欢她的，我都会给她讲那片海，那个小渔村，我没去想有多少人能听得懂，只是想说出来。阿杜问：你有多久没有看过那片海？我想我有多久没看，就有多久没有过爱情，即使有，也是没来得急带她去看，没来得急的还有我的长城、泰山，没什么，来不急的事情太多，这爱，算不得什么。

    索娅的身世有点可怜，但她一直没对我说清楚，不过我知道，她过去一定发生什么了，所以造成她不说话。她冷漠，冷静，在当时，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个性。我说，索娅，很多人是在故弄玄虚，比方寂寞，比方爱，只有我们才是这样的真切。我想，这是吸引彼此的唯一理由了。

    索娅说，你的痴狂这样让人着迷。

    后来走过很多地方，路过很多人，有些浓烈的爱，在内心也不过是蜻蜓点水般的掠过。我们能感觉到盈盈在握的幸福，不过是自己随手拿来骗自己的道具。我们是自己的戏子。在合适自己看不清真相的距离里，看一场哑剧。

    和索娅在一起半年，那时我还很落魄，那时我只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其实，我不知道方向在哪儿。我记得我买了一张票，是隔一天的，索娅帮我收拾包。她没有看票上的时间，也没有问。送出门外，我说，索娅，你真的只属于这个大都市，但我得回去，我有一件事没有做完它。

    索娅说：你要相信有爱的。

    多少年之后，我还记得这句话。我把最惨烈的拿出来，把刀插进去，所有的痛，都得不假思考地接受，但这痛的背后，真相的一半是，你要相信有爱的。

    我点头。然后离开。身后传来索娅的声音，很大很大：潘，你早就预见了是吧预见了你要走的。

    我回过头，说：是的，我“遇见”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我说的是遇见，不是，预见。

    然后她哭了，隔着几步远，她的泪就滑得一下下来了。我说：你很漂亮，你有着许多女人羡慕的，但你，不属于我。真的。如果我们迟几年再相遇，如果也许吧。

    时至今日，又遇见索娅，在我的城市里，多余的话也没有，各自喝着茶，索娅说你们学校大变样了，这个城市的班车多了，而且这个城市还得了联合国颁发的人居奖，咖啡店多了，茶馆多了，海滨路比几年前漂亮了索娅，我打住她。

    她惊愕了一下，我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说，是的，变了。

    索娅说，你不问问我怎么在这儿。我说不用。我想起，其实面对有些人，我是那么乐观，那么阳光。索娅此时看到的，恰恰是有些真实的我，但真实的东西是可怕的。

    索娅好久没说话，就那样一直盯着我，其实我只是想来看看，我有很多无法预见的东西，我希望你可以帮我预见。我记得你说过，如果迟几年再相遇这些年，我一直记得这句话，我一直相信你的“预见”是对的。

    见我不语，索娅就问：这世界上有爱吗？

    其实明白她的意思，但只是说：有，但爱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她说：那还要相信爱吗？

    我说：当然相信，为什么不相信，相信爱有一个好处，可以去骗人，骗来一瞬间的温度。

    还记得离开索娅时她对我说，你要相信有爱的。

    离开时，在心里说：索娅，这次骗得，只是我自己。

    其实有些事，我们都是可以预见的；就像有些人，是一定会遇见的。只是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