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熙攘的马路边上,隔着一条河流和一片田野,一对母女傻傻地都兴高采烈了。
夏日昏长,全国实行夏令时。中午从沉沉的午睡中被妈妈拖起来送去上学,坐在自行车后面还是摇摇晃晃的。妈妈总是拿一个杯子,在路途中拐到冰室去买一球冰淇淋给我吃。我就心满意足地精神百倍地舔着冰淇淋上学了。后来有了冰箱,妈妈用一种叫“冰淇淋粉”的东西做冰淇淋给我吃,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冰淇淋,比哈根达斯好得远去了。可惜后来没有见这东西了,妈妈也不做了。
后来我渐渐长大,性格越来越叛逆,越是父母要我做的我越是不想去做,为此让我的父母大为苦恼。现在想起来,觉得父母也许有他们不成熟的地方,而我也是太执拗太不懂事,伤了他们的心。可是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再想来说声对不起,也已经无从说起。有时候提起这些,老妈总是很豁达地大手一挥,说一切向前看!很有点革命女英雄的气质。
大学以后我离开了家,像老妈说过的那样,我真的“一切向前看”了,一直不断向前飞,越飞越远,在各地漂游不定。觉得疲倦了或者不小心划伤了翅膀,就回去养一段日子。养好了又飞走了。
不过有件事情很奇怪,一旦离开家门我的生物钟马上紊乱,而只要回家就一切回复正常。在外地的日子里,我总是不能长睡,一般五六个钟头就再也睡不着,一回到家里却十几个钟头酣然而眠雷打不动。在异乡不能成眠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初中时候有一个夜晚突然醒来,发现门外亮着灯。出门一看,妈妈坐在那里兴致勃勃地缝一个布娃娃。我问她怎么了,她说睡不着,起来做娃娃玩;她问我怎么了,我说睡不着,起来看政治书,因为一看政治书我就想睡觉。说这话的时候我是一本正经的,妈妈哈哈大笑。现在或许我还可以找一本政治书来催眠,灯下却没有那个半夜做娃娃的人来笑我,如何可以安然入睡呢?
老妈又打电话来问整体认读是怎么回事,我忍住笑,问她:“整体认读是什么啊?”话音刚落,老妈和我同时大笑起来,她说:“天哪!中文系!”我说:“骗你的咧。”其实我真的不记得整体认读是什么了,但当妈妈想知道的时候,我突然就回复小学一年级的记忆记起这回事来。在电话里细细地和妈妈讲了,妈妈听得很认真。我想,在我降生的时候,妈妈也不过是毫无经验的“外婆的女儿”可是当我着着实实地落在她的怀抱和生命里,她马上懂得了从前她所完全不懂得的一切事情。这大概和我现在的心情一样吧。
老妈六十多岁了,在公车上已经有人给她让座,身体和精力都大不如前,牙齿也掉得差不多了。不过她还是一样“最有意思”看韩剧一部跟着一部,冰淇淋巧克力糖果照吃不误。我也不劝她。如果她觉得快乐,就让她去吧。我像宠眷一个孩子一样宠眷着妈妈,和她当年对我做的一样。“父母老了,就是我的老宝宝”给父母的信里我这样写道。这么煽情的话,老妈好像一点也不感动,提都没有再提一下。我也就不动声色。
我24岁生日之前老妈到深圳看我。我从梦里醒来,一看手机有两条信息,是表哥发的,说老妈10:34到深圳,我一看时间,已经10:36了!大急,十分钟洗漱完毕换好衣服跳出门去。赶到车站的时候接到老妈的电话,说:“我在东出站口。”一路跑过去,人群熙攘,焦急寻找中突然看见东出站口规规矩矩地站着老妈,一个小包放在脚边,就像一个站在学校门口等待家长来接的孩子,很乖的样子。我心里一软,张口大喊“妈妈”笑着连蹦带跳直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