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渐渐止息,昏黄的油灯在街口惯性的左右摇摆,路人们人行色匆匆,只求早些返回家中。街边的店家整理着歪斜的旗幡和掀翻的桌椅,笑脸恭送着结账离开的客人,心中不断咒骂着之前那场突如其来的败兴狂风。
锦云楼大门紧闭,萧索如旧,穿过门板,可见满目狼藉。桌椅板凳的破片散落在四处,原先堆在墙角的酒坛只剩了大块碎片,琥珀色的美酒淌了一地,散发着浓郁的酒香。酒楼正堂的屋顶上垮出了个一人长宽的窟窿,与之相接的墙壁和木质隔断也像是被巨力撞击过一般,密布着纵横交织的裂缝,稍微触碰便簌簌得落下灰土。
来自城卫府的带刀衙役在室内小心翼翼地左右翻找,试图搜寻出哪怕一丝半点的线索,但除了零星的血迹和异常的搏斗痕迹之外,他们竟连一个清晰的脚印都再难找到。锦云楼的掌柜和伙计排成一列靠墙站着,似乎仍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难以置信。大堂正中,身穿锦衣罩甲的按察官驻足在窟窿下方,听着副官的报告,面色冷峻。
“头儿,这掌柜和伙计都说不记得发生过什么,看他们那晕头晕脑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这事很有些古怪,要不要先行上报?”副官试探着问道。
“报什么?”按察官皱着眉反问了一句,“这里既没发现死者,也无伤者,若是城守大人细问下去,要我如何回答?况且,我似乎也曾见过类似的情景……”
“难道城中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不,不是在寒薇城……”按察官好像想到了什么令其恐惧的事情,不愿再多提及,只是甩手说道,“够了,大军刚刚出征就出了这样的怪事,刚刚还刮了那么一场要命的妖风,真是晦气至极。都给我听好了,此事严禁外传,让店家也把嘴巴封严实点。如果走漏消息,哼,统统下狱治罪!”
副官有些犹豫,上前进言:“万一……这和西戎叛匪有关,那便事关城防命脉,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可担当不起啊。”
“西戎叛匪?”按察官眉毛一挑,脸上瞬间浮现出夜族贯有的高傲,“那些连长枪都端不平的野人可没有这样的本事。退一步说,就算有细作混入城中又能怎样?别忘了,这里可是寒薇城,一座从未陷落过的要塞之城,想在城中作乱,得先问问你我手中的刀!”
街道对角,丘贤轻轻掀开窗前的竹帘,看着衙役们从锦云楼快步离开,转身低声说道:“老师,您所料不错,城卫府的人没有声张,已经封了店门离开了。”
躺椅上的老者闭着眼睛,面色苍白,胸口轻微起伏:“官府中是非太多,如此最好,让我们省去了一番口舌……”
见到老师负伤气虚,丘贤懊恼万分:“学生无用,若是当时能迟些离开,定叫那道宗禅师有来无回!”
“你不必自责……天禅师不虚其名,现在的你非其敌手,还是不要遇见的好,”钟离勋睁开双眼,略微撑起身子,“去照看一下丘玄,如无大碍,天亮后我们便启程返回王城。”
“但是……老师您不是说过,引发乱世的关键人物不止一人么?现在这些人的身份还未查明,我们就要这样放弃寻找么?”
“不必再找了……”钟离勋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我与道宗禅师恶斗一场,杀心已现,短时内难以再得到来自神的启迪。这寒薇城内百十万人丁,茫茫人海,又能去何处寻找?此番,那个墨台毅虽中了我的‘风翎之术’,伤势不轻,但难保其没有其他帮手在侧,若是再度被他们缠上,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倒不如尽早离开,另做打算……之前的信送出去了么?”
“老师放心,我已将信件飞鸽传书王城,不日便能发往各地。”
“好……务必要查明此人来路,如果他真的是国之毒瘤,就必须在其长成之前彻底斩除。希望,我们还有机会……”
许多年后,大多数人回忆起那一日的寒薇城,只会想起一个军团出征的喜庆日子,少有人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涌动的暗流。伴随鼓楼钟声的响起,如同之前千万个平凡的日子一样,这一天也被众人抛往脑后。寒薇城的铸铁城门在天明时分缓缓开启,崭新的一天再度到来,如织的人流在城南商市中往来攒动,另一枚乱世之种,仍在其中静静蛰伏……
大军出城后的次日清晨,一支特殊的商队在商市内置下了货摊,伙计们用木栏圈起一块偌大的场地,引来了不少好奇者的围观。
火红色的毛发,棕褐的皮肤,高大的身躯上肌肉盘虬,聚居在北方群山中的升锐一族很少世出,像这样成队出现大陆西侧的情况更是罕见。
此时,他们正将沉重的货物从马车上一一卸下,整齐的摆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毛毯上,自豪得向围观者展示着他们的杰作。锻造精致的农具、战甲、兵器在光线照射下散发着色彩各异的金属光芒,令围观者啧啧称叹,升锐巧匠之族的美誉显然并非虚名。那些产自深山的锻造品流出极少,在山外重金难求,一片喧闹声中,寒薇城的商人们争先恐后的抢购着自己看中的物件,甚至不惜高价相竞,毫不吝啬的挥洒着令常人咋舌的大笔金银。很快,摆放在外的商品便所剩无几,但人们不仅没有离开,反而更卖力的向货摊的一角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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