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攥着那杯鲜血,脸上却一点血色也没有。她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两个护卫身后,眼睛却紧盯着场上的局势,内心一定做着疯狂的斗争。想必在自己和儿子这个二选一的抉择里,她已经有了打算。她简直疯了!
我暗自冷笑。就连亲情也靠不住,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呢?
我的意识有些涣散。突然遥遥想起自己小时候,风温洵那女人临时前,要我陪着她一道死。她用最后的力气教十岁的我如何用一条绳子上吊自杀。后来她死了,我抱了她许久,直到她身子僵硬,在温热的季节里散发出腐烂的味道。这便是我的母亲吗?
后来我没来得及用那条绳子,便被卖了。很久很久以后,当我变成那座繁华都市里最有钱的人之一时,我最喜欢的地方居然是游乐场。我趴在围栏那里,看着旋转木马在我眼前转啊转,那些幸福的母亲带着欢笑的孩子转啊转……然后我快乐地看着幸福的人们,泪水不由控制地洒落。好像这样就可以治愈我不快乐的童年,忘记那个又爱又恨的母亲。
我从泪眼中再次清醒过来,场上胜负已分。夜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然气绝。他身上被插了一把刀,显然是为了保护百里茸鳞而死。他身边还躺着云裳的尸体……这一刻我已经没办法骂他们愚忠。任何一个有信仰的人,都值得尊重。
百里茸鳞也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全身血淋淋地挨在墙边,眼睛却还深深地瞧着我。
我听了听他的呼吸,他的呼吸很微弱,怕是时间不多了。面对他临死前有些惊心动魂的眼光,我也没办法再去责怪他。我现在相信他捉我只是单纯的捕宠行动,对这些阴谋概不知情。否则他不会拼了命地要来解开我,放我飞。
可是傻瓜,我的羽毛都被你剪光了,我早就飞不起来了!你聪明一世,为何会在这时候犯傻呢?白白搭上条命,多不值得!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从他嘴里涌出的只有鲜血,再无其他。我突然看见他眼角滚落出了一颗泪水,在烛光的照射下烁烁发光。他是在悲哀自己一生的遭遇,还是不忍离我而去?
我突然想起许多年前,有一个倨傲狡黠的少年,在众人面前道:“我叫常二,是他们的二哥,看我们的长相就知道了吧……老师,我们回去吧。”当时众娃直接傻眼了,内心不禁叫苦——唉,又多一个娃。
我突然又想起当时我给那群光P股的小破孩们轮流洗澡,拿着丝瓜瓤帮他们抹泡泡,而只有常二不肯脱衣服,一身周整地坐在那里,红着脸气呼呼地道:“哼,成何体绕!”
我突然又想起那个春日微雨的下午,他站在稻田里插秧,我站在田梗上与他讲些治国的大道理,欣喜地了解他许多志向、蓝图。
我现在能记起的只有他的好。我从始至终总认为他是奸的。可现在这个奸的人却为了我付出生命……是不是我一直都错过了些什么?为何我活了这么久,眼光却还这样差劲透顶。
见百里茸鳞不济了,刘邈蔓脸上露出疯狂的神色。赤练却不依了,拽了她的胳膊问:“太后,太后,你答应我的事呢?”
刘邈蔓死死地盯着一身是血的百里茸鳞,突然妖冶地一笑,指了指纷乱的外头道:“欧阳光曦不正在外头,你有本事,自己去杀啊!你不是要亲自动手吗?机会就在眼前,你去啊,你去啊,你去啊……”
我听了这话,心中大惊,遥遥一看,果然看到欧阳光曦的身影。我胸中一阵澎湃,热血翻涌而出,我觉得我浑身又充满力量了。这便是强大的精神力吗?
赤练见了欧阳光曦,忙飞身而去,独臂握了一柄鞭子,纵身跃入人群,大喝道:“让我来!”
那些兵丁哪里敢让,依旧不依不饶地与欧阳光曦缠斗着。现在赤练也上去,鞭法刁钻,如虎添翼。这种混战,不同于江湖上的比拼,根本没有什么道义可言,能抢得了人头,才是王道,玩的就是以众欺寡。
我咬牙看了欧阳光曦在众人的包围圈里翻飞,身上的战甲越来越红,不由泪如雨下。
现在室中只剩下刘邈蔓疯疯颠颠地紧攥着那杯血,不让任何人碰。莫无瑕自然想辟手去夺,两个女人纠在一块儿,又是抓头发,又是掐肉,好不狼狈,哪里还有母仪天下的样子。
百里缨月全身颤抖地过来帮我扯了帕巾,又准备帮我解绳,却不得其法,连刀也切不开,我能开口说话了,笑道:“傻丫头,要是解不开就放弃吧,快去帮你二哥捂住伤口。”
百里缨月像个木偶一样,忙拿了洁白的袖子擦了擦他面上层出不穷的鲜血,却永远擦不干净,只得含泪轻声唤道:“二哥,二哥,你不要死……”怕是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真正了解什么叫血浓于水罢。毕竟刚刚百里茸鳞也放了她一马,没有掐断她的脖子。
场上喧闹了许久,无非是欧阳光曦单枪匹马战群雄的戏码。主角只有他一个,那些配角虽然倒下一批又一批,却又如苍蝇一般涌出来更多。
“别打了,行不行,别打了,行不行……”我毫无意思地嚷嚷着这些话,明明知道这些话被外面鼎沸的战斗声掩盖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