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苏开车路上没少心疼油钱,此刻却虚荣心作祟,扬眉道:“这车也就凑合吧,随便买的。”
上了车,韩健先道谢,说上回那个案子你帮了我大忙。
想韩健执业之初就碰上一个强奸案,案子虽不公开审理,但也有直系亲属在场,他一在庭上做出“插入”“射精”之类的陈述,受害人母亲就跳起来破口大骂他是“畜生”是“流氓”。韩健打小就是个一跟姑娘说话必然红脸的老实人,又因经验不足,一度被骂得无法辩护。他的当事人也是个小年轻,吓得庭上脸色惨白,险些晕厥,公诉人体恤地建议休庭再审,正好也给了韩健喘气儿的余地。韩健找许苏帮忙,许苏上学那会儿就聪明,虽一门心思用于谈恋爱,但成绩一直不错。
许苏听他讲完事情前因后果,大骂他是死脑筋。他懒洋洋地说,你当事人家里有就没有特厉害的女性亲眷,让她也参与庭审不就得了。后来韩健依许苏之言,申请让那他当事人的姨妈也到场听审,对方与受害人母亲当庭对骂,骂得气壮山河鸡飞狗跳,最后双双被法警请出法庭。
自那以后,韩健但凡没主意的时候都会向许苏请教,还总有奇效。
“小意思,事情解决了就好。”许苏是个特别虚荣的人,一听人夸就得意,笑皱了挺直的鼻子,但一想到瞿凌,立马又笑不出来了。
“怎么了?说变脸就变脸,想什么呢?”韩健问他。
“想汉莫拉比啊,还能想什么。”许苏想了想,提了个建议,何祖平也是国内排的上号的刑辩律师,如果他能接了瞿凌的案子,没准二审就能翻盘。
韩健摇头,叹气:“不行,接不了了,我师父病了。”
许苏突然想起什么:“说起来,你师父是不是让一个女的来找我叔,那女的成天穿一件破破烂烂的花衬衫,嗓子哑哑的,看着挺困难?”
“我师父就是为了这个案子病的。”韩健摇头更甚,叹气更凶,“那女的叫蔡萍,她儿子叫高桦,家里确实很困难,老公是个运输司机,跑车的时候出了事故,自己死了不说,还全责赔了笔钱。小高体恤母亲辛苦,做微商贴补家用,就是卖那种仿真枪。结果被抓了,非法买卖枪支罪,一审判无期,二审维持原判,已经服刑三年多了。现在蔡萍自己得了病,喉癌,一边看病,一边替儿子伸冤,她前阵子找到我师父。我师父很重视这个案子,所以天天熬夜写申诉状,把自己给累垮了。”
“所以你师父想找我叔,让他接这个案子?但为什么非是我叔呢,能打官司的律师这么多,他俩不是都闹崩了?”
“不到迫不得已也不会找傅云宪。一来涉枪犯罪属于国家重点打击的对象,我印象中也就你叔有过同类案件改判并获得国家赔偿的成功案例,”韩健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二来,傅云宪不是跟那省的高院院长特别熟嘛。”
许苏知道,07年公安部公布的《枪支致伤力的法庭科学鉴定判据》,将枪口比动能1.8焦耳/平方厘米定为枪支认定标准,到今天,每年都有不少贩卖或持有仿真枪的人因这个标准而获刑,案子既不典型,又没什么辩护空间,即使律师是傅云宪,翻案也基本没有可能。
何况即使能翻案,今时今日的傅云宪也不会再接这种案子。它太小了。
许苏也知道何祖平一直在呼吁修正现有的枪支鉴定标准,但他认为不可行:“磕国家的鉴定标准不是瞎胡闹么,倒不如换个思路,从高桦的犯罪动机和主观恶性上分析?”
韩健摇头:“问题就在这里,高桦在微信上放了自己的仿真枪能射爆啤酒瓶的广告,然后画外音也是吹嘘自己的枪支多么厉害,所以被公诉人认定他具有致人伤亡的主观恶性。”
许苏说:“剧烈摇晃的啤酒瓶不用枪射击都可能爆,这只是一种营销手段。”
“我师父也是这么说的。”韩健是真佩服许苏,叹气着说,“你不当律师真的可惜了,你怎么就不去参加司考呢?”
“呸!你干了这行,是实现了理想还是挣着了钱?我现在的日子别提多舒坦,”许苏哐哐地砸了砸方向盘,欲盖弥彰地掩饰自己的心虚,“卡宴,看见没?你个一穷二白的刑辩律师,开得起么你?”
韩健不服气:“也不每个律师都跟傅云宪似的,挣那么多昧心的钱,晚上还能睡得着?咱们穷管穷,可法律人的操守还在,我师父说傅云宪本事是有那么一点点,但品格太坏,早晚得进去——”
“你放屁!”心口那点不痛快倏忽不见了,许苏一下就不乐意了,“我叔本事比天大,让你师父少他妈倚老卖老,好好操心他自己吧!”
“我师父相人还是挺准的,你还是让傅云宪小心——”
“你丫给我下去!”许苏一脚踩下了急刹车,解了安全带就朝韩健挥拳头,他瞪着眼睛龇着牙,像头凶狠的小豹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