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往事

    一、三国“演”义及稠裤

    我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家住在一棵大榆树下面。树下有一口古井，是村里的重要水源，也是乡亲们没事就汇集的天然会所。

    在这个大榆树下面，你总能听到最新的时事评论，最为津津乐道的风流往事，最经典的三国故事，以及最古老的逸闻趣事。

    通常是吃过午饭的时光，大家就陆续聚集在榆树下面，背靠着南墙。男人们摸出烟，女人们做着针线活，就开始在旁边听故事了。村子东头的老黄头是主讲，他总是先抽一口烟，咂咂嘴，回味一下，然后一手捋着山羊胡子，一手拿着烟袋，故事就汩汩而来。

    什么三国的时候，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刘备的江山不是打来的是哭来的；赵子龙大战长坂坡神勇无比。简直是滔滔不绝，眉飞色舞，仿佛他就在旁边看着似的。最不可思议的是：据说诸葛亮料到司马懿在他死后一定会来扒自己的坟，偷他的兵书。于是就把兵书在毒液里浸过，再晾干摆在墓里。等到司马懿得到兵书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去翻，结果纸张粘在一起，他就用手指在舌尖沾点口水再去翻，结果被毒死了。

    而这时，我总是瞪大了眼睛，双手支着下巴，拼命的看他的下颌，想弄明白它到底神奇在什么地方，一动一动的怎么会有那么多有趣的故事。那些故事里的人，一不小心就成了我们的偶像，在我的小小世界里占据了无法取代的地位。我简直达到了痴迷的程度，有时候连饭都忘了吃。

    当然，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也是他们谈论的主要内容。印象最深刻、流传最广的是绸裤的事情。据老人讲，当年明子的爷爷攒钱买了一条绸裤，很想到乡人面前炫耀一番，可惜冬日天寒，单穿稠裤太冷，只能在稠裤上再罩一条旧裤子，可是心又不甘，于是在脖子上挂牌，上书：内穿稠裤一条，成了贻笑大方的事情。今天乡人总是对那些烧包的人，指着他们的背影说：内穿绸裤一条。乡人会意而笑。

    太阳西下，各自回家，生活就在大榆树下面绵绵不息。乡下人见识不广，难免会以为皇帝老儿无非过的是背靠南墙，嗑嗑瓜子，晒晒太阳的幸福生活。但那些在人们的闲谈里流传的往事，却成了村子里最最古老的故事。

    二、大人物

    大榆树对面有一个小卖部，是村子里唯一的商铺，属于标志性建筑。在村子里很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

    老板娘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美女，她领导了村子里时尚的潮流。她手指上一枚金灿灿的圈圈是很多女人的梦想。她脚上的丁字型皮鞋是女人妒忌的眼里冒火的东西。

    小卖部卖的是日杂百货，四村八社的乡人就是她的顾客。女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比自己的衣服就是谈论自己的丈夫。而老板娘也不例外。她总是在人多的时候，举着自己的那个金灿灿的手指，端详一番，然后说，我家那个死鬼，说他在北京看到一个更大的金戒指要买给我，可是怕买回来大小不合适。我说他是猪脑袋，买回来不合适，不会下次再去换呀！

    女人们连说是是，心里却妒忌的不得了。

    老板娘的丈夫——村子里的头号大人物。姓张，我们就叫他老张吧。听说他是一个火车司机，经常去北京，见过大世面的人。所以每次他回来休假，从他的嘴里，经常蹦出什么北京上海之类大城市的名字，对于我们很突兀，对于他却很自然。这很让我们羡慕。毕竟80年代末，对于农村的人来说，北京那是很遥远的事，而我们的老张经常去，所以他是村里当之无愧的大人物。

    他走在村子里昂首挺胸，笔挺的铁路制服让村人见之无不肃然起敬。老人总是对自己的孩子说，好好读书，将来象老张一样去北京工作，多好！他，张来福就是了村里无所不能的名人，也成了年轻人的偶像。

    终于在老张的偶像作用下，平有经过努力，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平有的爹没有出过远门，就委托老板娘帮忙，老板娘说老张最近要去上海，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北京。平有的爹就带着平有坐火车去北京。回来的时候，很意外，他在火车上看到了老张，据说老张当时提着一只水壶在给顾客倒水，还是那身铁路制服，不过肩膀上甩着一条毛巾。平有的爹喊他，他低头就跑，平有的爹抓住他，很不理解的问，你咱不好好开火车，跑来倒什么开水？老张究竟没有回答。

    不久，有女人议论，她们在郊县的百货大楼发现了和老板娘一模一样的金戒指，不过才要1毛2分钱。仔细一些的女人说，就是嘛，我还奇怪老板娘的金戒指咱会脱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