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与我计较这些,何况是在这个当口。她们两个又都是母后原有的贴身侍婢,不怕他不容放肆一次。”
“公主……福延殿已是受尽偏宠,谨慎收敛才是惜福之道。再说若是太后在天有灵,也定会希望有个亲近的人……”
“守陵寝的滋味,公公受不得,兰姐姐便受得了?”
“公主……”冯益目瞪口呆地看着静善波澜不惊的面庞,不敢相信她竟真得这么轻易地撕开了自己藏了多年的伤疤。他强压着羞怒,咽下了已涌满嗓子口的话,默默地退回了静善的身后。
其实这话一出口,静善何尝没有一丝悔意。只是上天不见怜的人太多,她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哪里来得闲情逸致去照顾他人悲欢离合的往事……
“公主?”静善寻声猛地抬起头望去,冷不防地搅起一阵目眩,虚虚实实地见门口出垂手立着回话的那人倒像是敛容的模样。她惊得忙定了定神儿,细瞧了瞧才辨出是曦月,方长吁了一口气。
“何事?”
“秀姑娘来了,说是奉旨来探望公主,可要让进来?”
“不见。让她回去。”
“那……”曦月犹豫地看了看冯益,这才发现屋里这三个人都没有什么好颜色,“那奴婢就回公主已睡下了?”
“你何时见本宫睡下了?”
曦月不知所措地抬起头,不经意间对上了那双冷得吓人的杏核眼,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忙知趣地退了出去。
一时间本就寂静的屋子变得愈发的沉闷。宜兰不由自主地抚了抚胸口,心里默默地笑自己犯傻,这左右四扇对开木窗分明全都是半启的……
“奴婢……奴婢谢公主不弃。”
“罢了。”静善见她又要跪下,忙道,“你今日也是没得半刻清闲,还是早些歇下吧。慈溪宫你也不必再回了,那里现下最不少的便是人手。横竖这里一应用度也不缺。你去找曦月,让她替你安排住处,再找丫鬟去慈溪宫帮你收拾细软,明日辰时一到,便与我们一道上路就是了。”
宜兰听了正合心意,又见静善面露倦容,忙谢了恩,赶着退了出去。
“曦月才管事不久。”那边宜兰刚出去,冯益便低声回道:“怕是还使唤不动那几个懒丫头。还是老奴亲自去安排吧……”说完便拔脚欲走。
“公公。”
冯益应声僵在了原地。
“自敛容病下了,宫里上上下下事无巨细都要公公亲自过问,这其中辛苦,环儿何尝不知呢?”
“这是老奴的本分。”
“我把宜兰留下,原也是为着她一直是净荷的左膀右臂,咱们宫里以后若是有她俩在,公公肩上的担子也能轻不少不是?”
“是,公主思虑周全。”
静善一言不发地盯着冯益挺得直直的背影良久,像是存心想看看他到底能坚持多久。
“方才是环儿莽撞了。不该当着宜兰的面儿给公公难堪。”
“公主折煞老奴了。若无旁的事,老奴先……”
“站下。”
静善缓缓地站起了身,走到绣床前,附身从最靠里侧的被角下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物什。
“此物……”静善绕到了冯益面前,将手里的物什径直举到了他的眼前。“环儿思来想去,还是由公公收着为好。在环儿这儿,终是免不了睹物思人,徒惹伤心。”
冯益拼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脸上的惊愕,总算是勉强得体地接过了静善手中的那个晶莹剔透的青玉小瓶,那个被她借走了多日的小瓶。
他不动声色地把那空荡荡的瓶身握在手心里,一阵沁骨的寒意瞬间涌到了心窝里。
深宫里挣了半辈子的命,要说一点儿端倪都没看出来是骗鬼的。可真当眼前这个花朵般容貌的女子一丝不苟地诌着令人动容的说辞,直截了当地把这已见过血的刀子还给了他,再多年的练就的城府也难以盖住打心里向外冒的凉气。
“是,此物……是不宜再放在公主这儿了。老奴替您收着便是了……”他试探着飞速地扫了一眼静善的脸色,陪笑回道:“今日公主怕也是累着了,还是早些睡下吧,明日虽是辰时离宫,可也免不了要一大早起来准备。好在……”他顿了顿,又添了三分小心,“皇上吩咐过您不必去守灵,又严令福延殿四周不许有哭声,今夜也能睡得安稳些……”
“母后刚刚崩逝,我却要远走钱塘,留她一人在异乡长眠……”静善微微侧过头,把泪水留在眼眶里,喃喃道:“如何安稳?如何睡得安稳……”
“公主……”
“罢了……”静善仰起脸,自嘲地咧了咧嘴角,“我会劝自己保重的,公公不必多言了。”
冯益怔怔地点了点头,便默默地退出了內室。
厚厚的紫檀木门,吃力地拽开,吃力地掩上。
静善耐心地等着最后一点声响也被无尽的沉寂吞噬。终于长舒一口气,任由眼眶里的泪水一滴滴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