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盖子被震得嗡嗡直响,几滴洒出来的茶汤顺着盏口徐徐缓缓地往下淌,在白釉面儿上留下一道道扎眼的痕迹。
冯益在心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暗骂自己多少年的城府都被狗吃了。正低头着脑袋屏息等着静善发落的功夫,却听见那榻上面的女子竟咯咯的笑了起来。冯益奓着胆子抬了下头,正对上那双笑盈盈的杏核眼。
“公公和环儿还用得着这些虚虚实实?”静善一面说一面招手让梳头的丫头上前来,自己捋着三千乌丝,背对着冯益,任缎子一样的黑发一泻而下一直垂到榻沿儿。
“垂肩髻即可,单挽那支白玉联珠钗,别的一概不要。”她侧过头简单地吩咐了那丫头几句,那丫头便麻利地梳了起来。静善仍转回头去,脸正朝着窗外,用背盯着冯益那张红里透青的脸。
“曦月那丫头一向机灵又有孝心,这些日子里里外外多做了多少份外的活计。再者不说别的,就只为着她那双巧手,赏她些新茶也不算什么。公公说呢?”
冯益听了如得了大赦般忙点头不迭,冲着静善的背影陪笑道:“公主说的是。老奴。。老奴不过是看咱宫里的新茶都喝光了,又知道公主一向喝不惯陈茶,心头一焦就多了几句嘴,公主不责怪就好。”
“不怪。公公的心意环儿怎么能不知道。”静善微转了下头,半个笑容露了出来,“母妃不在,公公便是环儿最亲近的人了。福延殿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哪个不要劳公公费心?皇兄和母后虽也是亲厚,到底不能像公公这样事无巨细地帮衬着环儿,更不能时时刻刻提点教诲着环儿。环儿虽说是年轻不懂事,可还是知道亲疏远近,懂得知恩图报的。公公放心。”
一席话像是一团厚实的棉絮,堵得冯益哑口无言。琢磨了片刻后,眼眶竟还有些泛湿。冯益稳了稳神,索性扯开这一茬,道:“说起太后,奴才想起来了。昨个净荷姑娘来传话说秀王之子已被接到慈溪宫了。太后娘娘想着今天过了午膳便让人把那孩子送过来。”
“净荷昨日来了?环儿怎么不知道?”
“恩?”冯益楞了一下,笑道:“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您昨个儿不是陪皇上在政和殿用的晚膳吗,净荷就是那个时候来的。也没多待就走了。”
静善听了便不作声,默默地由着梳头的丫鬟摆弄。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发髻便弄好了,联珠钗也稳妥地挽了起来,静善方如释重负地下了榻,坐在妆台前左右端详了片刻,冲着铜镜里躬身候着的冯益道:“秀王的亲生骨肉,如今又是皇嗣。哪能像小猫小狗一样让丫鬟们送来,自然是要环儿亲自去迎的。”她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盯着镜子里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说起来,他还要叫环儿一声姑母。”
“那...公主是这就去?可要叫上张贵妃?”
“不必了。”静善满意地瞧完了最后一眼,起身披上了一件妃色的对襟褂子,道:“这一大早的,怕是贵妃娘娘还没起呢。再说她刚大费周章地搬过来,正是该修养的时候,何苦劳动她呢。谁接回来还不是一样的,公公说呢?”
“公主说得在理,都是一样的。”
--------------------------------------------------------------
“娘娘娘娘...”
“嘘!”张贵妃半含愠色地瞪了一眼气喘吁吁地琼华,回头见瑞阳还睡得香甜才放下心,拉着琼华出了里屋,嗔道:“一大早的,什么事就慌成这样?”
“长公主、带着一大帮人去慈溪殿接皇嗣了,娘娘也赶着去吧,不然...”
“不然又能怎样。”张贵妃眼底里清冷的像是深秋的潭水,“前朝后宫都知道本宫无意教养这个孩子,何苦再去惺惺作态。”
琼华不甘心地劝道:“有些面子上的事总是要做的。不为别的,您多少也要为着小公主打算一二。”
“这些我都为她虑到了。”张贵妃沉着地道:“皇上子嗣凋零,如今就剩下瑞阳一个女儿了。别说本宫现在还有这贵妃的名位,就算哪天真得惹怒了龙颜领了一条白绫,皇上也不会亏待瑞阳的。”
“娘娘快别说这些,一大清早的,多犯忌讳。”
“本宫如今还有什么可忌讳的。”
张贵妃自嘲地笑了笑,干涩的笑意像是最后一朵残菊被寒风扯下枝头前的挣扎。
“天儿冷了....以前都不知这南地的冬冷起来竟这样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