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开点了点头:“这确是事实,先进屋去再慢慢与你们说。”
朱柏迎上前道:“没错,大家进去再说不迟。”当下引着众人进入大厅。
方家姐妹伴在方晴云身边问长问短,听得方晴云也进入了皇宫,心中吃惊,再想追问下去,听得罗开和朱柏的说话,只好陪着父亲进入大厅。
朱柏吩咐府中仆人送上茶点,才把昨日皇宫的事说出来,各人不由听得津津有味。待得朱柏说完,康定风叹道:“这真是冥冥中早有注定,若非罗大哥恰巧给皇上召见入宫,恐怕要擒获这批叛贼也不易!”
笑和尚笑道:“还不是,昨日我和上官兄谈起,都说皇帝命大,要不这般天缘凑巧,相信今日的龙座,坐上去的要换换人了。”笑和尚素来心直口直,浑不理会自己身在什么环境,当着王爷跟前,竟然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儿。众人在旁听见,也觉此人筋骨昂然,不畏强御,无不心感佩服。
唯有朱柏听得好不是味儿,脸上不由一沉,但想及这些江湖武夫,行事说话不免放肆荒唐,恣睢无忌,也不屑与他斤斤计较。
罗开问道:“你们又怎会找到这里来?”
随听得白婉婷道:“咱们听得消息后,便即动身赶来京城,岂料到得城外已是子时,城门早已关上,直到今早才能入城,便在城里四处打听,后听人说逆贼全部被擒,咱们听了更加担心,不知你是否给皇帝捉去了,咱们正打算偷偷进入皇宫,但宫外守卫森严,到处都是官兵,无奈只好放弃。”
“最后康大哥在街上擒住一个官差,咱们又打又问,孰料那家伙竟十问三不知,只知有叛贼闯入皇宫,杀了不少人。接着我问他前天晚上可有什么事发生,那人想了想,便说当晚确有人在城外械斗,后来皇上派皇太孙和湘王前往调解,事件终于平息。最后从他口中得知,说当晚有人住进湘王府,咱们问明地址,便进来看一看,果然你们真的在这里。”
朱柏笑道:“昨日若非诸位出手帮忙把逆贼一一擒住,当真后果堪虞。皇上早有吩咐,倘若罗庄主有什么要求,不妨与小王说一声,本王必定尽力而为。”
罗开不想多谈此事,当下站起身来抱拳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即向朱柏请辞:“罗某也该回去了,两日之后,再行到王府拜访,今日就此别过。”朱柏还了一礼,亲自送出王府大门。
朱柏待得众人驰马远去,方低声问紫嫣雩:“妹子,昨晚一整夜待在罗开房间,想必开心得很了?”
紫嫣雩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人家所做的一切,事前不是与你说得清清楚楚,现在却来噜苏人家!”
朱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解药一日未到手,便一日无法安心,希望皇妹体谅我的心情。”
紫嫣雩徐徐道:“这等事儿也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着了颜色,给罗开看出来,要是给他看出我刻意替你说话,我以前所做的一切,便付诸流水了。但你安心吧,经过昨夜,罗开已在我指掌之中,不消多久,嫣雩必会给你取得解药。”
朱柏虽心中半信半疑,却也没有法子,只得点头应是。
紫嫣雩道:“要是皇兄想早点要解药,便该马上回杭州去,好好辨理陆恫这件事情,要是事情顺利辨妥,罗开对你多少会心存感激,到时我帮你说话,也容易得多了。”
朱柏想想也是,当下吩咐下人打点备马,领同翁雄、徐峰等王府高手,动身返回杭州。
罗开众人一离开王府,便直往南门而去。
白婉婷拍马来到罗开身旁,问道:“适才听你说什么两日后再去湘王府,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罗开便把朱元璋吩咐朱柏调查陆恫的事,逐一向她说了。董依依在旁听见,开心起来,拍手大叫道:“这可好了,何家姐妹若得知此事,真不知会高兴成怎样子了?”
白婉婷笑道:“高兴自然是少不了,但决不会像你这样又叫又跳。”
罗开笑了笑:“婉婷你不可笑她了,其实依依的可爱处便在这里,既热情又有正义敢。”
董依依听见罗开的说话,直甜到心窝去,笑问道:“啃!给你这样一赞,人家会脸红呢!啊……是了,既然你赞得我这么好,可要奖我什么?”
白婉婷微微一笑:“便奖你今晚和他先哪个,满意吗?”
董依依也不害羞,笑问罗开道:“是真的吗?”
罗开听得不住摇头苦笑,说道:“你既然这样问,我能说不好么!”
董依依听得大喜,若非骑在马上,势必扑上前去抱着罗开狂亲。
回到凌云庄,已是掌灯时分,众人看见罗开平安归来,均放下心头大石,待得知道罗开擒拿逆贼,救回了朱元璋一命,全都说这真是天意,大明的江山,似乎颇得上天的眷顾。
罗开与何家姐妹道:“今日皇上已下令湘王,打算从新调查你父亲的事,倘若陆恫罪证属实,不但你们母亲能获得自由,并可和你们父亲取回一个公道。”
姐妹二人霎时听得此事,真个惊喜交杂,不禁呆立当场,良久方喜极而泣,双双跪倒在地,齐声道:“多谢罗庄主!”
罗开连忙将二人扶起,说道:“你们怎么了,万万不可这样,这一切全是皇上的恩典,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他虽然这样说,但何家姐妹岂会不明白,若不是罗开救了皇帝,朱元璋又怎肯翻查此案。而且罗开若非在皇帝面前提起此事,皇帝又怎会知道呢!
何晓茵哭着道:“咱们姐妹委实受恩深重,罗庄主的大恩大德,绝不敢忘,请受姐妹二人一拜。”说罢再行跪了下来,罗开见着,登时慌手忙脚,只得又把二人扶起。
白瑞雪道:“瞧来要找出陆恫的罪证,现在事隔这么久,恐怕并不容易。”
罗开道:“话虽如此,但朱柏为求得到龙涎丹的解药,今次正是他讨好于我的机会,况且又是皇帝受命与他查辨,这个人情,他是非卖给我不可的。而陆恫只是个七品芝麻官,朱柏岂会把他放在眼内。”
白瑞雪摇头道:“这个陆恫既然胆敢招权纳赂,自然在书中找到不少把柄,他才会这样做,到时他只要搬将出来,相信朱柏也未必能奈何他。加上朱元璋的为人,忌心极重,对文人尤其憎恶,只要文字中有一言半句不合他意,便即招来杀身之祸,这便可想而知了。”
何晓茵听了忙道:“白姐姐,我父亲那本《夕照集》,内里确没有什么反文反词,而这本书在坊间还有发售,若真的是反书,又怎会这样!只是那个陆恫为了贪图钱财,硬要冤枉我父亲而已。”
白瑞雪微微一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难道我会不相信你们么!但你们可知道,一本书何只万字,要在文字里挑骨头真个容易得紧,莫说是一句文词,便是一个‘光’字,他便可以加罪于你,说你影射皇帝是光头和尚出身,这叫做‘捉鸡骂狗’,他们若要有心诬蔑陷害,辨法实在多的是。”
上官柳也点头道:“瑞雪姐说得一点不错,前时状元张信文才甚好,深得皇帝重用,遂任命他教导诸王子念书,岂料有一次张信以杜甫一诗‘舍下笋穿壁’作为字帖式,教各王子写字。朱元璋在旁看见,勃然大怒,说:‘堂堂天朝,何讥诮若此!’于是把张信腰斩。这样事儿,直是荒谬绝论。”
白瑞雪道:“朱元璋自做皇帝后,其政策是以‘猛’治国,所谓猛,便是屠杀之意,对有功的臣子是这样,赃吏是这样,连和尚及读书人也是这样。他曾颁布天下,今后人民倡优装扮杂剧,除依律,神仙道扮,义夫节妇,孝子顺孙,劝人为善及欢乐太平者不禁外,但有亵渎帝王圣贤之词曲驾头杂剧,非律所载者,敢有收藏传诵印卖,拿送法司究治。这话面头虽是禁制戏曲,实是要压止文人的言论。”
“朱元璋这样做,确是有他原因的。他出生穷寒,文化水平甚低,又因当过和尚,参加过红巾军,故深怕别人揭其老底,时生猜疑,文字狱便由此产生!刚才我说只单一个字便能入罪,这并非是虚言。浙江府有一人名叫林元亮,他替人写《谢增俸表》,其中有‘作则垂宪’之句;又北平府学训导赵伯宁替人作《万寿表》,中有‘垂子孙而作则’一句。便因为这个‘则’字与‘贼’同音,朱元璋从一些奸官口里得知,认为是讥刺他曾做过贼,二人一概处死。”
“常州府学训导蒋镇为本府作《正旦贺表》,内有‘睿性生知’句,‘生’被读作‘僧’;尉氏县教谕许元为本府作《万寿贺表》,内有‘体干法坤,藻饰太平’八字,‘法坤’被读为‘发髡’,‘藻饰太平’当作‘早失太平’,作笺者也被处死。还有,苏州知府魏观,为元末豪雄张士诚的宫殿遗址修建,请了一位名士高启写《上梁文》,岂知内有被视为帝京专用的‘龙蹯虎踞’这四个字,朱元璋知道大怒,魏观和高启均被腰斩。”
“你们看,以上种种的事件已证明朱元璋其人如何,此人正是个金漆马桶,今日虽身为皇帝,外披龙服华冠,而肚子里却是一团粪草,胸无点墨,方会做出这等大谬不然的事来!而何妹子你父亲这本《夕照集》,就算内里是全无反意,但要蛋中挑刺,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说,若要对付陆恫,光凭道理是不成的,必须另想一个法子,方为上策。”
众人想想也觉有理,缄默片刻,忽听得罗开向何家姐妹问道:“是了,我曾听你们说,何夫人现今尚在楚王府,这事真的么?”
姐妹俩同时点头,方晓芍道:“这事确实千真万确。当初咱们姐妹俩,本应也是和家母一起发到楚王府,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我和姐姐给昭宜公主要了去,而家母依然留在楚王府。”说到这里,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再无法说下去。
罗开拍腿道:“这样我可有办法了,你们大可放心,这个陆恫走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