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老神婆在,怕是早就按捺不住,各自逃命去了。
神婆狠狠瞪了过去,又用眼神示意轿夫乐人,这些个精壮男子会了意,把小新娘团团围住,更有人手里拿出一捆粗绳,看来是要把她捆住手脚,活生生投进沧河水里。
“不劳尔等动手。”满之桃笑了笑,随后站起身来,先一步踏进浑浊流动的河水中,“我可以自己去。”
这沧河不但水流湍急,河水更是深不见底,每年淹死的人不计其数。而这样的天气下,不管善不善水,一个小姑娘是万万不会有生路的。
神婆同着那些男子,就这样呆在河岸上死死盯住走下水去的满之桃,相信要是这小姑娘敢有一点逃跑的迹象,这些已然丧心病狂的人就会直接将她捆起来扔河。
“之桃!”
“之桃!小桃子!别去!别去啊!”
远远传来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的呼喊,像是两道惊雷撕破死寂的局面。满之桃冷硬的外壳这时才有了裂痕,她不敢置信的扭动望去,从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啸:“爹、哥!别过来啊!”
“满秀才和他儿子来闹事了!”
“快轰走他们!别叫他们坏事!”
轿夫同乐手一块冲了上去,把满家父子团团围住,这十几个男人很快扭打在一起,而做为读书人的满秀才同他十几岁的儿子满浩思哪里是这十来个身强体壮的农人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压到动弹不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我的孩儿!”满秀才两眼泛出狰狞的血色和绝望的神情,手里举着个钝的不成样的斧头,一边毫无章法的乱扫,一边嘶哑大喊:“你们、你们先是要我的大女儿,我家平露不肯,你们就要逼她做奴!现在,现在你们又要逼死我家之桃!你们这些畜生!我同你们拼了!”
“别碰我妹妹!你们这些腌臜泼皮!”满皓然眼看自己冲不过去,憋足了劲喷了几口唾沫出去“平日里生下孩子就要活生生淹死在这河里!现在出了事就要拿别人的女儿来生祀!河神分明就是你们招来的!你们自己搞出来的烂事,凭什么要拿我妹妹的命来填!”
他转头望向满之桃,竭力大喊:“小妹,快逃啊!”
而一个个沙包大的拳头眨眼间便砸到他的脸上,靠田吃饭的小民,这点力气终归还是有的。
满家父子来之前就已经是鼻青眼肿的样子里,现在又被众人拳打脚踢,神婆心里不住冷笑,但面上仍是轻飘飘的丢了句:“住手,拖他们下去。”
然而恼羞成怒的男人们并没有理会神婆的话,仍是对着这对可怜父子拳脚相向。
神婆冷眼看着这一切,一股舒爽的感觉贯彻全身。这才对啊!忤逆她的人就应该像终于被活活打死,就像从前一样。
她是这方圆百里唯一的神婆,她就是这片地方的神。
“叫他们住手。”仍然站在水中的满之桃冷漠的看向老神婆,漆黑的眸子里像是有流光划过,勾勒出凄凉的寒光来,“不然,你,死在这里好了。”
“你个小丫头,说什么大话啊!我就是在这里杀了他们,你又能怎样?”神婆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在她眼里,这一家子只是她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罢了。即使她现在有求于人,但也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杀光他们我确实做不到,但杀你,真心不难。”满之桃仍然是那副过分冷淡的样子,只是语气沾染上几分阴森,颤抖的尾音暴露出她此刻的怒火。
微风抚过神婆身侧,下一刻,一道长长的伤口突兀的刮在她苍老丑陋的脖颈上,鲜血与惨叫同时喷出,一颗狰狞的头颅随之落地,惊骇的表情彻底凝固,神婆惊恐的瞪向面前的人,将本来还在厮打的男人们彻底定在原地。
满之桃不知何时已经重新走回了河岸上,河水浸没到她的膝盖,打湿她大半个身子,叫她看起来像个枉死的水鬼。水鬼慢悠悠的踱到了僵在原地的男人们面前,她挨个看了许久,终于,脸上扯出一个僵硬又狰狞的笑容来。
“啊——”一声惨叫,做了小一会狮子的男人们再一次做回鹌鹑,他们疯狂的叫喊着“妖怪”,又拼命的往村落的方向奔跑。
“之、之桃…”
“回去。”满之桃撕破衣袖,替她颤抖的父亲和兄弟包扎好伤口,她说:“我会回来的。”
她再一次走到河水深处,身影消失在水面之上。这一次,再没有人呼喊她的名字。
无数只手从河心中伸出,肿胀到不可辨识的溺死鬼笑嘻嘻凑近女孩清秀的脸颊旁,它们口中呼喊不可辨识的话,又怪笑着死死拉扯住女孩的手臂,将她往下拽。
她并没有抵抗,只是任由百鬼将她拉扯到河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