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炕

    天冷了，也就想起了小时候热乎乎地炕来。

    我家的炕完全是用土坯砌成的，家里穷，穷得看不到一块砖的影子。土坯是父亲他们自己用土脱的，那时候的土不值钱，人们做梦都想不到若干年后，会有人因为卖土发了家。

    土炕时间长了，会起一层薄土，还会生出来一种叫臭虫的东西。奶奶就在夏天的时候，砍上一筐我们叫作jianpeng的野菜，用力在炕上擦，直到把炕擦得变了颜色。这样，绿油油亮闪闪的土炕就再也不起土了。那时候的夏天非常地热，我和弟弟就把炕席揭掉，躺在被奶奶擦过的绿油油的炕上，感觉舒爽了许多。小孩子是躺不住的，于是就窜起来在炕上蹦高，直到娘进来吆喝：“再跳就塌了。”才又躺下。

    我家的屋子不算大，炕也就很小。可是，冬天的炕依旧是春意盎然。娘在外间屋点上几把柴草，屋里也就暖和了起来。伴随着浓浓的黑烟，满屋子飘起了棒子面粥的香味。饭熟了。在炕上横着放一张小桌子，父亲永远坐在最里头，背靠窗户的地方，奶奶坐在他的身旁，我们姐弟分坐两边。娘也永远是站在炕下边的人，因为她要负责盛饭的，除非有谁吃饱了腾出地方来，娘才坐在炕边上。那时候我们还小，娘是舍不得让我们盛饭的。小屋里粥香扑鼻，一家人喝得其乐融融，喝得心里暖和和的。

    吃完饭，我会做作业的。那小桌子还没有搬走，我就找一块破布擦干净，上面放一盏煤油灯，坐在奶奶盘起的腿上，直到奶奶“哎呀哎呀”的喊了起来，于是我就跪在炕上，两只脚向后伸到卷起的被窝底下，一股暖流就传遍了全身。

    写完了，小小的岁数也会长舒一口气。把桌子收拾干净，煤油灯放到炕头上面的墙洞里，被子一拉就可以睡觉了。被窝里是热的，一大家子的饭使土炕差不多要热半宿呢！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跟奶奶要打斗半天，才会吹灯睡觉。

    冬天的早晨，我是懒得钻出被窝的。天已经大亮了，摸摸褥子底下热得烫手，那是娘做早饭的缘故。因为我还没有起来，他们就在外间屋吃饭，娘就给我端一碗粥，让我趴在被窝里喝，喝完继续躺着，拿本小书，要等到被窝里没有了热乎劲儿才肯穿上衣服。那时我二十来岁了，以至于引来哥哥好几顿的呵斥。

    如今，家里的土炕都变成了床，地上也铺的都是瓷砖，家里干净了，亮堂了，可是一到冬天，还是禁不住想起那暖暖的土炕，想跟娘在一起的日子，想我那远在天国慈祥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