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合欢一样飞翔

    终于在某一天，我走着走着，忽然就想起：原来，有些事情我们无法躲避。就像是蛊毒。当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早已深入我们的骨髓了。我们没有办法。除了接受。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所以我想飞离地面，离开这里。就像合欢那样，可以轻轻的随风飞翔。但是，我也想有一个家。温暖的。在我疲惫的时候，可以让我在那里停下来。歇一歇。

    我坐在我的窗前，很安静的想些什么。没有人来打扰我。只有夜晚的黑色在我身边发着呆，很听话的样子，就像个从来不会招人烦的小孩。想想，小孩子如果不招人烦，那是多么的让人喜欢的小孩子啊。

    不过，我从来都不是那样的小孩子。我有点古怪。仿佛胸口总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总想着要宣泄。要大声的喊一嗓子。一嗓子就够了。

    我生长在北方的一个小镇上。

    这是一个很小的镇子。就像一个小盒子，装了一些很琐碎的东西。它叫小镇。

    这里有好多的合欢树。在路的两旁或者是谁家的门口，你都有可能遇见这么一株合欢的。就像在某个时刻你一不小心的就遇见了你寻找多年的朋友。那是让我痴迷的一种感觉。

    我喜欢看合欢花在天空中飞翔。从小就喜欢。好象也没什么理由似的，就一直喜欢着。直到多年以后的现在，我依然想像合欢一样的飞翔。但是我知道，其实它们本来是不会飞的。不过有了风，它们就会飞了。所以，我也很喜欢风。

    我的名字也有个风字，这也算是让我很高兴的一件事情吧。

    我叫林子风，是一个酒鬼的儿子。但是我的妈妈很温柔，很善良。当然，她还很美丽。不过，这些并没有能够阻止我爸爸成为一个酒鬼。名副其实，远近皆知的酒鬼。酒是他的命。没有酒，那就不是过日子。他经常这么说的。

    每次闻到他身上的那股刺鼻的酒味儿，我心里就发抖。因为那代表他又将发酒疯了。就像暴风雨一样的让我害怕。他不光是骂人，还要打人。我和妈妈都没有少挨他的拳脚。所以我早就暗暗发誓：我永远也不喝酒。

    我自己到是没什么的，因为我还小。小孩子挨打是常有的事。就当是调了次皮，捣了回蛋。没什么。在那些小孩子面前依然能抬头挺胸的做人。小鱼凡凡他们也依然会叫我一起玩的。

    可是我妈妈呢，她是那样的美丽。她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人了。还那样的善良。

    有的时候我就坐在我家房顶上望着月亮想：那嫦娥也是没有办法和我妈妈比的吧。

    可是，为什么嫦娥就能那样幸福的坐在月亮里看着这喧闹的世界？为什么我的妈妈却要和我爸爸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呢？还要受爸爸的拳打脚踢！

    而我爸爸又为什么那么残忍呢？

    不过，他每次酒醒后，我都能看到他对着妈妈号啕大哭，就像个孩子似的。

    可我依然无法原谅他。因为我是打心里恨他的。

    和我在一起玩耍的那帮孩子，每次和我闹别扭，就不怀好意的和我说：林子风，你爸爸是真厉害啊！一口气能喝一瓶子的白酒！他会不会喝死啊？前几天

    那个时候我总会阻止他们说下去，大声的说：你爸爸才喝死呢！

    虽然我恨他，但我还是不希望他死。因为我不想像小鱼那样没有爸爸。

    小鱼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只有一个妈妈。她爸爸早就因为癌症死了。

    但是有的时候，死了的人可能会更让人觉得亲切吧。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比如我一看到我爸爸，我就想躲着走。可是小鱼却总是和我说：我要是有个爸爸该多好啊！

    我本来是想说：哎呀，你就得了吧，你看我爸，你愿意要啊？可是我一见到她那双像水一样清澈的眼睛，我就说不出来了。我不想让她觉得难受。她那像水一样清澈的眼睛，让任何人都觉得她应该有一个美好的将来的。她应该是像小鱼儿在水里游一样的自由的。

    不过，说实话，我不记得她爸爸长的什么样子。我想就是小鱼她自己也不记得吧。

    但是，我知道，没有爸爸的生活很不好过的。

    那时侯，我还小。还不懂大人之间的那些事。只是，在我晚上出来撒尿的时候，有时我会看见有人站在小鱼家的房上，不知道在干什么。之后，就听到，她家的那条大黑狗开始大声的嚎叫。而那个人影就立即的消失了。再长大一些，我就听到一些无事可做的女人们聚在一起，神神秘秘的说着些什么。我至今记得的一句话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再后来，我还知道有好些人都想着要毒死那条大狗。但是那条狗太过聪明了。它对那些有毒的食物，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很是不满。想拿棍子一下子打死它。但又怕让大狗把耳朵给咬下来。这是曾经有过的事情。

    听说这条大黑狗还是小鱼的爸爸养大的呢。所以，有人就说：这是小鱼的爸爸在冥冥之中早有的安排。

    不过我从来没有欺负过小鱼。我的妈妈对她们家也很好的。就连我的酒鬼爸爸都帮着她们追打过那些晚上想图谋不轨的家伙。所以，我和小鱼一直以来都是很好的朋友。当然，这里面还有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们都喜欢在有点微风的夏天坐在那高大的合欢树上看合欢在天空中飞翔的样子。

    那是多年以后，我们都还觉得美好无比的时光。

    看着那粉红色的合欢随风飞向天空的时候，我们都会高兴的手舞足蹈的。仿佛，我们自己也飞了起来。

    至于凡凡，是我在十四岁的那年夏天遇见的。也就是在那一年，我还遇上了我的好兄弟小米。

    那年的夏天好象不怎么热。我那年刚参加完小学升初中的考试。整个夏天都是属于我自己的，再也不会担心在开学的时候那些课代表追在我屁股后面管我要作业了。而且我的爸妈也不会再指着我的头说：你就只会看那些无聊的动画片，不知道学习。当然，他们也没有经常说。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爸爸要喝酒的。而妈妈呢，就算是说我，也是面带微笑的。但我还是为自己能拥有这样一个夏天感到格外的幸福。仿佛整个天空都有那香香的粉红颜色的合欢在飞翔，只要我一抬头就能看到。

    其实，在动画片与合欢之间，我还是喜欢合欢多一些。

    就像小鱼说的那样：如果我要是能像合欢那样，被风一吹就能飞起来该多好啊！

    也许，在那个我们看见飞机就跟着跑拼命的追的时候，能飞翔起来，是太多太多孩子心里的一个梦吧。

    我问小鱼：为什么要飞起来呢？

    她说：如果能飞起来，我就能去天上找我爸爸了。我妈妈说，爸爸现在正在天上呢。如果我能把我爸爸找回来，就不会有人在半夜里来吓唬我们了。

    在那个时候，我甚至也相信了小鱼的话。并且还倔强的以为我也有什么亲戚正在天上做神仙呢。悠哉悠哉的。在我们有什么困难的时候，就会适时的来到我们的身边。

    可是，现实，不是这样的。那只是我们小时侯在临睡觉前，妈妈或奶奶给我们讲的小故事而已。在我遇到凡凡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那天，我在小镇的河里洗澡了。

    说起洗澡，我真的非常想念那个时候，我们一大帮人一起去河里洗澡。从那些高坡上和那些高大的树杈上，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往下跳。那就像飞一样的，真的痛快极了！小鱼以及后来的凡凡，都对此羡慕不已。

    那天，和那帮孩子打水仗，打得很是过瘾。一时都忘记时间，很晚才回家。

    就在我经过小镇上唯一的那家饭馆——小利饭馆的后房的时候，我停住了。因为我听到“呜呜”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哭。我便好奇的往里面望了望。

    虽然事后，我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看到那个肥头大耳的饭馆老板正在打一个小女孩儿的耳光。那个小女孩儿，满脸都是泪。却还在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但是那个胖子竟然还说：不许哭！你再哭，我就告诉你爸，让他领你回家。所以那个女孩儿就乖乖的在饭馆的一个角落里小声的抽泣着。

    这个女孩儿就是凡凡。

    至于她的爸爸，现在是个光棍儿。就如同小鱼的妈妈是个寡妇一样。他就住在小镇的最矮小的房子里。那只是一间勉强可以算作房子的房子吧。里面黑黢黢的，陈放着他当年结婚时所置办的几件摆设。这是我之后去他们家所见到的。

    我那时也就刚有一米五，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冲过去，对着那个死胖子的硕大的肚子就是狠狠的一拳。嘴里还嚷着：让你欺负小孩子！让你欺负小孩子！之后又狠很的咬了那家伙一口。眼看那块肥肉就要流出血来了。可就在这时，他却狠很的还了手。

    那一巴掌就像是一场大风，让我眩晕了。一不留神我竟然就躺了下去。当时我浑身都还湿着呢，所以摔在地上后，弄了我满身是泥。

    我知道我自己不是一个安分的小孩子，我也经常的惹是生非，和别人打架也是有过的。当然，也会有让人家给打的时候。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胜将军。我和小米的相识也是因为打架。那次是个高年级的混混把小米揪到了一个死胡同里找小米的茬儿。他要小米的钱。但是小米不给。他就打了他。而我当时正从那里路过，看见自己的同学被人欺负。心里自然很是上火，抄起一根棍子冲上去就打。打的那个家伙抱头仓皇而逃。我们还在后面穷追不舍，大声嚷着：你往哪里跑！你往哪里跑！

    那时，真是痛快！

    但是，这一次，当我重重的摔下去的时候，我才真正知道什么叫真疼。我经常挨我爸的打，可是我也没有觉得如此之疼。好像我再也不能从地上爬起来了。好象我再也不能动不能爬上高坡或者树杈从上面跳下来了。

    最终我还是很幸运，我不但没有被摔死，而且也没有断胳膊瘸腿。后来，我和凡凡说起这事，她就说：这就叫老天爷还有眼睛。

    当我被那个胖子背回家，胖子又走了之后，我就见到我爸的手里已经攥着一支烧火棒了。我知道我逃不了了。只见他怒睁着红红的眼睛，大声的说：我今天就要打死你！你个小崽子真是翅膀硬了，不知天高地厚了！你打架，我让你打架说着就抡起手中的木棒。眼看那木棒就要落下来了。我也顾不得浑身的疼痛，赶紧哭着朝我妈妈那里跑。

    妈妈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护着我。对着那个男人说：你今天要是敢动子风一下，我就死给你看。

    妈妈的话让那个男人在原地怔住了，抡到半空的木棍子也从他的手里滑落下来。

    我也不敢再哭了。只是挣开了妈妈的怀抱跑了出去。

    跑到外面之后，我就爬上了一棵非常高大的合欢树，藏在叶子最茂密的地方。生怕我爸要追出来打我。

    透过那些密密的枝叶，我看到了一些闪闪发光的小星星在看着我。我也很认真的看着那些星星仿佛在等着它们来给我一些安慰。

    我就这样安静的在树上藏着，不敢弄出什么声响。刚才和那个胖子打架的勇气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那时，正值合欢开花的旺季。我周围都是那种让人感到安全的香味。不知不觉的，我竟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甚至还有些冷。但是我不敢回家。直到我听见我妈妈四处喊我名字的时候，我才从树上跳下来。

    虽然我们的小镇很小，可是在以前我真的没有见过凡凡。

    就是从那次打架以后，我们和凡凡开始熟了起来。

    原来凡凡和我们一样的，她也有着别人无法了解的痛苦。在我们之前，她甚至没有任何的朋友。没有人愿意和她玩。尽管她长得和小鱼一样人见人爱。

    那帮野孩子一见到凡凡就叫她“小杂种”就连她爸也是这么说：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是那个坏女人和那个野男人的小杂种。也就是因为这个，他才要让自己以为不是自己女儿的女儿去给别人打工。给他挣钱。不让她上学。并且对她的生活从来都是不管不问。当然对于凡凡在小利饭馆里因为不小心摔打一个盘子而挨耳光的事，他更是漠不关心了。

    凡凡说她爸爸的眼里只有钱。

    但是，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就算是凡凡的妈妈做错了什么事情。可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想不明白。

    凡凡说，从小到大，也没有人愿意为她做点什么。她说这个世界上，我是对她最好的人了。听了，我都想哭了。因为我实在无法想象，在那样的家里，她是怎么长大的。她又为她的存在付出多少旁人无法想象的艰辛。

    为此，我和小鱼说好了，以后一定要让凡凡过得快乐。所以我们一起带着她去看看合欢飞翔。因为那的确是让我们觉得非常快乐的事情。看着合欢从枝头飞起来的时候，就像是看着我们的烦恼飞离了我们的心头一样。但是，凡凡并不是每次都能和我们一起出来。因为她还在小利饭馆给她的爸爸挣钱呢。当然，也要看那个死胖子的肥头大耳。

    不过，我还是看到凡凡比以前爱笑了。她一开始都快不会笑了，甚至还有一点的害羞。这让我想起了黄昏的合欢。合欢的叶子是很像含羞草的，到了傍晚的时候，也要合在一起，就像一株巨大的含羞草。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连这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夏天还没有过完，凡凡就已经离开了。因为她爸要让她嫁给一个老头子。可以挣很多的彩礼的。

    可是。凡凡和我们是一般大的。她才只有十四岁啊！

    我的勇气又来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去了凡凡家里。找她的爸爸理论。

    不过，当我闯入那间黑黢黢的房子的时候，里面却并没有人。一个好心的老婆婆告诉我说：他去那边打牌了！我顺着老婆婆的手指的方向看见不远处的一株合欢树下聚集了一圈的人。

    谁是凡凡的爸爸？

    我是！一个满脸胡子拉喳的男人很不屑的说着。只见他晃着二郎腿，吐着烟喷着雾。一圈圈的把我包围了起来，让我喘不过气来。

    你干吗要让凡凡嫁给一个老头子！我理直气壮。

    他生气了：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崽子啊！管到老子头上来了！

    我上去就把他的牌给推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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