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下酒杯,她用手帕擦了一下鼻子,继续说:“郭桂同当时在东北有财有势,倚仗着日本皇军,横行霸道。他开赌场、妓院和鸦片馆。那一日,博文来到我家。我父亲收到风声,知道郭桂同找人查关于我订亲的事。父亲怕博文有危险,劝他暂避风头。博文听后,深以为然,打算连夜离开东北。但已迟了。他离开我家时,埋伏我家门前的郭桂同手下向他开枪。枪声惊动了我。我走出大门,见到博文躺在地上,满身弹孔,不停的流血。我叫下人用马车送他去医院。当时博文还没有死,还能握着我的手。我哀求医生救他。但医生知道是郭桂同的手下向博文开枪的。郭桂同要杀的人,医生不敢救。连病床也不让他躺,就这样,我坐在医院冰冷的地板上,抱着博文,看着他流着血,慢慢的死去。他死去后,我用刀把他身体里的子弹挖出来。有些能挖得出,有些不能。我一共挖了十四颗子弹。全都在这里……”
二姨太把杯里的红酒一口气喝完。用手帕擦一擦眼泪,然后继续说:“我把这十四颗子弹放在一个首饰盒里,放在我的房间里。我要自己不要忘记,博文是如何死的,是被谁杀死的。……博文死后一个月,郭桂同又再来求亲。……哼!”二姨太冷冷的笑着,说:“实在难以相信,世上竟然有这种禽兽不如的人!杀了人的未婚夫,还要娶人做妾。……”
二姨太又擦了一下眼泪,然后说:“我父亲很为难,他不敢得罪郭桂同,但他知道我是不会嫁给一个杀死自己爱人的人的,所以,我父亲不知怎样好。最后他想出一个计划,就是假装答应,然后漏夜一家人逃离东北。……但,我跟父亲说,不用逃走,我愿意嫁给郭桂同。就这样,我嫁给了郭桂同,做了他的妾。我嫁到郭家的第一日,就发下毒誓,要血债血偿,我要你郭桂同绝子绝孙!”
“……嫁到郭家的第三个月,我怀了孕。郭桂同是我的仇人,我是不会为他生儿女的。所以嫁入郭家后,我一直偷偷的吃“凉药”和“藏红花”避孕。但我还是怀孕了。我不能要这个孩子,但又不能把孩子打掉。正当我感到烦恼时,有人却帮了我彻底解决了问题。……她是郭桂同的元配妻子蒋金燕。她是个呷醋的女人,郭桂同纳妾,她十分不满。但又无可奈何。知道我怀孕了,她更加愤怒。于是,她决心不让我肚里的孩子出世。有一天,我从郭家大宅的二楼沿楼梯下来,后面有人推了我一下。我从二楼滚下来,受了伤晕倒。我被送到医院,不但肚里的孩子没有了,事后医生告诉我,我以后都不能怀孕。……一次小产是不会令到我以后不能怀孕的,我猜是我在医院昏迷时,医生替我做了手术,让我以后不能怀孕。医生肯定是受人指使的,这个人,我可以猜到是谁。……一定是蒋金燕。而推我落楼梯的,不是她本人,就是她主使的人做的。我不想替郭桂同生儿女,她不但帮我打掉了肚里的孩子,而且还叫医生替我绝育,我应该感谢她。不过,她的用心是黑毒的。所以,我虽然多谢她,但还是把她杀了。”
餐桌前的人都感愕然!
郭老太太是跳楼自杀的,怎会是她杀的?
“你如何杀金燕?”问这句话的是郭桂同。
二姨太望向郭桂同,说:“问五少爷吧,他知道。”
餐桌前的人很自然的把目光投向陆文正。其中两个是秦曦汶和龚丽。
原来他真的知道郭老太是如何死的。秦曦汶心里想。
郭桂同没有问陆文正。他说:“我要你说。……咳!……咳!……”
“好!我说。”二姨太说:“根本没甚么岩崎结衣的鬼魂,一切都是我“佛爷”和三个女嫞做出来的。我们的计划是先找了一个会说日文的少女,录下叫冤的声音。我见过岩崎结衣,听过她的声音。“佛爷”找了好几个少女录下声带给我听,都不像。最后,找到一个,我听到后,整个人都呆了,真的十足像岩崎结衣。替我们录音的那个音响师傅从日本买了一个细小的播放器,播出来的声音十分传真,听不出是录音的。我就是打算用“岩崎结衣”的录音叫冤声,去吓蒋金燕。我不知道能否成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去做。第一次吓她,是她患了感冒卧病在床时。郭家大宅每一个房间都有露台,每个房间的露台都是相连的。蒋金燕房间的隔壁是唐雪盈以前住的,她走后房间是空的。我叫女嫞晚上偷偷走进房间,去到露台,拿着播放器,伸过去播出录音。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我们这位郭家老太太平生做了太多亏心事了,害怕报应的缘故,一听到录音,便真的以为岩崎结衣的鬼魂前来索命,吓到半死!哈!……哈!……”
说到这里,二姨太笑起来。
“……除了有录音声,我的三个女嫞也跟蒋金燕说听到叫冤声。甚至说看到了岩崎结衣的鬼魂。蒋金燕问鬼魂的样子,因为我见过岩崎结衣,把她的身材样貌告诉了她们三个女嫞,所以,她们都能说出岩崎结衣的样貌。蒋金燕一听,完全被骗到了。看到她由疑神疑鬼,最后被吓到精神崩溃样子,我十分开心。最后,她被迫疯了,跳楼自杀。岩崎结衣的鬼魂,不但吓到了蒋金燕,也吓到了你吧!郭桂同。……”
二姨太望向郭桂同说:“……你这个人,做事野蛮、冲动。你错杀岩崎结衣,很内疚吧!所以,就算蒋金燕死了,我叫女嫞继续散播看到岩崎结衣鬼魂的谣言。还有,我又想到用蒋金燕的鬼魂去吓其他人,于是,郭家大宅被我搞到人心惶惶、鬼影幢幢!哈!哈!郭桂同,把你和你的子孙吓到半夜不敢走出房间,真是开心!”
二姨太说完,收起笑容,眼睛没焦点的望向前方。
饭厅陷进一片沉默。郭家的成员不但没出声,连动作也没有,都是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最后还是二姨太开腔打破沉默。
她像被人叫醒般,空洞的眼神忽然又回复神采。她继续说:“郭桂同,你的五少爷很聪明,一猜就知道是有人用录音机之类的东西在扮鬼吓人。所以,他叫……”二姨太望向秦曦汶和龚丽,她忘记了两人的名字,过了几秒,她记起来了。
“……他叫秦曦汶和龚丽两个,用播放器来做法事,就是要告诉幕后扮鬼的人知道,他已经识穿了你的把戏,别再搞了。扮鬼吓人的事,做得多,总有一天会被识穿的。而趁秦、龚两人做送鬼魂法事,是一个很好的下台阶,于是,秦、龚做完法事后,我也不再用岩崎结衣和蒋金燕的鬼魂吓人。”
说完,二姨太望向陆文正,说:“五少爷,能给我一杯水吗?”
“可以!”陆文正说。
二姨太要喝水,是因为她的声音有点沙哑。
陆文正走开后,二姨太没有再说话。
等到他拿着水杯回来,递给她。她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后,才继续说:“你们想知道三姨太为甚么自杀吗?”
二姨太环视餐桌前的郭家成员,没有人开口说话。
“要说便说吧?”郭桂同说。
“大概……你都很想知道吧?”二姨太望向郭桂同。
郭桂同木无表情。
“郭桂同,你的三姨太唐雪盈是给你害死的!”二姨太说出这样的话后,又从衣袋里拿出东西来。
这次,她拿出一张照片。
她把照片递给身旁的大少爷,说:“浩仁(大少爷)麻烦你把照片传给大家看。”
大少爷目光呆滞,呆呆的坐在椅上。二姨太把照片递到他面前,也没有伸手去接。
大概是知道儿子和女儿被杀的原因,受到打击,还未回过神来。
大少奶伸出手接过照片。她把照片放到脸前一看,只见她的脸色立时变了。看完后,她把照片递给自己“儿子”郭荧丽。
荧丽一看照片,立时皱起眉头。把照片递给二少爷后,她用双手捂着脸。
喝到一脸通红的二少爷放下酒杯,接过照片。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看过照片后,浮现起惊讶的表情。
坐在身边的二少奶挨过身,也看到了这张照片,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
接着,照片传到三少奶手上。
三少奶也是瞪大眼睛。
她好像不忍心再看似的,把照片迅速塞给秦曦汶。
秦曦汶早觉得奇怪,干吗他们一看照片,都感到惊讶?
这是甚么鬼照片?
秦曦汶把照片放在眼前看,龚丽挨过身来看。
两人一看,眼睛也瞪圆了。
她们互望了一眼后,再把目光投向照片。
这是一张家庭合照,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女人坐在一张椅上,身后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年约十七、八岁,女的年约十三、四岁。
秦曦汶认得这个女人就是三姨太唐雪盈,她长得眉清目秀,是一位大美人。她身后的应该是她的一对子女。
她的儿子叫郭浩信,女儿叫郭浩仪。
令到秦曦汶和龚丽感到震惊的是她的儿子郭浩信的长相。难怪二少爷和三位少奶看到照片后都感到吃惊,三少奶更害怕到把照片塞给秦曦汶。
照片里唐雪盈的儿子郭浩信,长得高高瘦瘦,一副皮包骨的样子,他的相貌似十足一个人。
骷髅法事易水云!
郭家的孙少爷,怎会长得跟易水云一样呢?
一件事在秦曦汶心间涌起。她心里说,不会吧!
然而,在这个荒诞淫乱的风水家庭里,甚么事都会发生。
照片里的唐雪盈,脸上虽然是挂着笑容,但留心细看,就会给人一种感觉,这笑容是她的脸皮挤出来,她的内心,其实没有一丝高兴。
她的女儿则像妈妈多一点。
秦曦汶也不想再看这张唐雪盈的全家照。她把照片递给坐在她对面的郭荧诗。
郭荧诗是个很斯文很乖的女仔。秦曦汶留意着她看照片的表情,只见她一看到照片,眼睛便瞪大了。
照片传给了郭荧妮,她同样瞪大眼,吃惊的望着照片。
当她把照片递向郭荧慧时,一个人走过来,从荧妮的手上拿起照片。
“算了!不要看。”说话的是陆文正,拿走照片的就是他。
“文正!”沙哑的声音响起,郭桂同说:“把照片拿给我。”
陆文正没有把照片拿给郭桂同,他站在荧慧的身边,闭起双眼。
“文正,拿过来。”郭桂同催促。
“五少爷,你就把相片拿给他看吧!”说话的是二姨太。
这张吓人的照片,实在不适宜给郭家的成员看。
但郭桂同要看,只好给他看。
陆文正张开双眼,迈开脚步,向郭桂同走过去。
他把照片交给他的父亲。
郭桂同接过照片,看了一会儿后,闭起双眼,缓缓的把照片反转放在桌面上。
“郭桂同,怎样?……这都是你自己所做的好事!”二姨太说。
“真是很奇怪,郭家三姨太唐雪盈的儿子郭浩信,长相不像他的父亲郭桂同,却似十足郭家的风水大法师易水云!”二姨太说:“原因,大概大家都猜到了吧!郭浩信不是郭桂同的儿子,他是易水云的儿子!”
虽然郭家的成员都隐约猜到这是甚么一回事,但听到二姨太说出来,还是感到震撼!
“事情是这样的,要说到20年前的事,当时郭家的三少爷浩礼和孙女儿先后死去。而儿子里,又有偷窃癖,又有好赌的,又有好酒的,又有好色的,更有一个孙是阴阳人。……于是,郭桂同问易水云,到底郭家出了甚么问题?易水云说,是因为郭桂同在东北杀人太多,杀孽太重,现在祸及子孙。郭桂同问易水云有甚么方法解决,保他的子孙平安。于是,我们的易水云大法师这样教他。叫他再娶一个妾和收养一个孙女儿。然后用他们来做法事。法事里,让妻子和孙女儿给人淫奸,而且要被淫奸成孕,诞下孽子。易水云说,这样做就能催吉避凶,不然,将继续有大祸降临郭家的子孙。郭桂同接受了易水云的建议,当时他已经78岁,却娶28岁唐雪盈。他们是怎样做法的呢。先在唐雪盈的饭菜里落迷药,迷倒她后,再把她搬到她的房间里,然后由易水云用她的身体来做法事,法事完成后,郭桂同睡在她身边。所以,唐雪盈并不知道自己昏迷后做了“妻女受淫”的法事,还以为是郭桂同跟他行房。就是这样,唐雪盈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怀了孕,生下了郭浩信。接着又生下了郭浩仪。后来,唐雪盈知道了这件事。她怎会知道的呢?是蒋金燕告诉她的。唐雪盈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了郭桂同娶她,只是用她的身体来做“法事”,她完全接受不了,她要离开郭桂同。郭桂同也算有情有义,给了她钱让她离开。至于唐雪盈怎会自杀的呢,大概是看到儿子一天一天的长大,长相越来越似易水云,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精神崩溃下,跟她的一对儿女一起服毒结束生命吧。”
二姨太说完了,又喝了一口水。
饭厅一片沉默,没有人出声,静到可以听到二姨太喝水的声音。
最后,郭桂同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荧怡被绑架……是你做的吧?”郭桂同说。
“是!”二姨太说:“是我叫“佛爷”绑架她的。
“为甚么要这样对她?”郭桂同反起双眼,斜斜的望向坐在他右边的二姨太。
“因为你赞她!”二姨太说:“你赞荧怡是众多孙女中最漂亮的一个。你这么赞她,我就要想办法对付她。”
“你怎样对她?”郭桂同问。
“没怎样,她是你最喜欢的孙女,我就用最残忍的方法对付她!”二姨太说:“我叫“佛爷”脱光她的衣服,绑住她的手脚,封着她的嘴巴,然后把她关在猪圈里。你说荧怡漂亮,我就把你最漂亮的孙女关在猪圈里,让她跟肮脏的猪一起生活,吃猪吃的食物。还有……听“佛爷”说,有两只发情的猪公爬上她身上呢?可能就是这样,荧怡受不住,疯了。我是打算关她两三天后,再送她上西天,但她疯了,于是,我改变了主意。我叫“佛爷”把她送回郭家,让你看看,你最漂亮的孙女疯疯癫癫的样子,这样比杀了她更能让你心痛!”
“啪!”盛怒的郭桂同用力的拍餐桌。他怒瞪着二姨太。
“很愤怒是吧?我这样对你的最漂亮的孙女。”二姨太说:“你不要怪我,怪就怪你自己吧,若不是你赞荧怡漂亮,我也不会这样对她。所以,荧怡是你害的。”
二姨太继续说:“我一直不明白,你竟然没察觉到我要报仇。一点也不防范我。郭家死完一个又一个,你就只识得说这是风水,哈!哈!真得意,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傻瓜!大概你以为我不再恨你,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那你就真是太天真了。我要告诉你的是,时间虽然过了这么久,但我依然恨你。
我跟自己说,张桦早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张桦,心里只有仇恨,只想着报仇。我有钱,有钱就有能力实施我的报仇计划,这个报仇计划不是一、两天的事,也不是一、两年的事。而是几十年的事。穷我的下半生,都一直向你报仇。”
说完,二姨太的目光转到荧妮身上。
她跟她的妈妈三少奶一样,盈着泪水,目光呆滞的望着桌面。
“对不起,荧妮!”二姨太向郭荧妮说:“你对我这么好,我却原来是害死你哥,迫疯你妹的凶手,真是对不起!”
荧妮缓缓的转过脸,望向二姨太,说:“太恐怖了!……请你告诉我,这不是真!好吗?”
“对不起!荧妮!……”二姨太的声音咽住了,她说:“……这是……真的!”
“还有……那两个司机……我经常叫媚姐带荧怡到车房……让那两个好色的司机玩……”二姨太说:“……荧妮,很对不起!……我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荧妮只望着餐桌面,没有看她,也没有回应她的说话。
“我曾经叫“佛爷”帮我寻找郭桂心。但一直找不到,他……大概已经死了……死了好,不然,他可能会找上门报仇!”二姨太拿起酒瓶,把瓶里的酒全倒进酒杯里,然后拿起酒杯,一口气喝完。
“好了!我要说的已经全部说完。就这样吧!”说完,她双手按在桌面,颤抖着身体站起来。
忽然,她的泪水涌了出来。
过往,她一做这个站起身的动作,荧妮都会立即起身走过来搀扶她上楼。此刻,同样是这个动作,荧妮呆呆的坐在座位上,没有任何动作。
二姨太拿出手帕擦了眼泪,然转身离开餐桌,一步一步慢慢的向楼梯走去。
她的身影渐渐地远离坐满郭家成员的餐桌。最后,她来到楼梯,握着扶手,慢慢的拾级而上。
这位外表慈祥的老太婆,原来一双手沾满了鲜红。
哭声响起。三少奶终于忍不住,趴伏在餐桌面失声痛哭!
荧妮站起身,绕过餐桌,弯腰紧紧抱着她的妈妈。
荧妮自己哭了,抱着她的妈妈失声痛哭。
“报警!……报警!……拉这个臭尼姑!……报警!……”二少奶失控般大叫!
郭桂同伸手抓起餐巾向她掷过去。餐巾打中二少奶的脸后,她才安静了下来。
其实她心里明白,郭桂同是不会报警的。
第一,家丑不外传。
第二,郭桂同自己也犯了法。至少,唐雪盈就是一条迷奸罪。
身边的二少爷拿起酒瓶,把瓶口送到嘴巴,仰起脸,把酒灌进肚里。
“喝死去吧!”郭桂同说完这句话后,扬手叫护士推他走。
护士把他推向升降机。
推到一半,轮椅停下来。
护士晓雯弯着腰,听郭桂同说话。
听完后,她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走回饭厅,对陆文正说:“五少爷,郭老先生请你到他的书房。
陆文正茫然的望向护士,好像听不明她的说话似的。过了几秒,他才回过神来,才说:“好的!”
而秦曦汶和龚丽两位美女风水师,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