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长程导弹的爆炸?”
少将点了点头:“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我们认为,这种金属的主要意义是针对于蛇人本身的,也就是那种电流,它很可能有更多我们还不知道的作用,而不死金属是用来屏蔽这些电流的。”
“很好。”将军赞叹道,“那你们打算怎么使用呢?”
“这里存在两个比较棘手问题。”亚历山大用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是不死金属产生的场域屏蔽太依赖于它摆放的位置了。它本身具有一种很强的活性,我们应该很快就可以找到一种激发它的方法,那个时候它的屏蔽能力还会更强,但这些的前提是,它必须要像一个阵型一样摆放,这样相互之间的波峰叠加才能够形成有效屏蔽,激活只是一种增益。现在,假设我们在坦克上部署,暂且先不谈这是否有效,在复杂的战场上,它是需要随时运动的,作为一个形体一旦运动,它的结构就改变了,也就是说,只要炮台的角度移动过一点,不死金属的生效位置就要对应地调整,不然肯定是无法屏蔽的。”
埃米尔耶维奇沉默地听着。
“第二个问题是原料。这样一块仅仅几克的不死金属,冶炼所使用的原料就需要数十吨,即便之后我们有了更好的精炼技术,这个比例恐怕也很难有大的改变。我们在上扬斯克山脉发现的矿区虽然也不小,但如果要将它投入军备之中,这个量还是不够的。”
将军把手放在下巴上思考后说:“你说,只要这种金属按照一个特定的方位部署,就能产生有效屏蔽,如果是堡垒呢?”
少将很快回答他说:“这只是一个计算问题,将军,当堡垒的结构图纸画出来后,计算这个结构中的屏蔽峰值点,在那些地方使用不死金属建造就可以完成,就像计算一个物体的重心或者应力点。”
“但还是不行。”将军的眼睛里似乎露出了一些锋芒,“其他材料一旦被击毁,整个结构也会被坏的。我现在问你…”
他在椅子上侧身,向少将的方位探身过去,少将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感到一种被凝视后的压力。
“如果,我通体都用不死金属建造,会怎么样?”
“通体么...”少将惊讶后思索说,“那可能达成一种完美的屏蔽,我们已经冶炼出了一颗更大的不死金属,它本身就对周围所有方位在产生一个抵斥场域,而将它分裂之后,叠加的场域未必会比原来更强。但是问题在于第二点,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原料,而且,即便造出了一个可以屏蔽电流的堡垒又有什么用呢?”
“堡垒当然不会有太大作用。”将军呼出一口气,少将很熟悉他的这种微笑,仿佛是亲切的,又像是释放了巨大的压迫,那双眼睛闪烁出某种灵光,而他接下去说的话无疑令少将不寒而栗,“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埃米尔耶维奇将军站起身,他的手挥动时宛如沉着的造物:“锻造所有能够被锻造的不死金属,我需要一座通体用不死金属建成的城市。它们会在外圈将整片区域围住,在城墙的间隔处建造可以作战的战垛。这座城的上空应当是最坚实的部分,因为不死金属产生的屏蔽在这里凝聚,它需要形成一个直径超过一百公里的半球形屏蔽圈,在这个一万平方公里的城里,我需要能够容纳四百万的人口,而屏蔽圈的含义,必须是‘不可攻破’,现在告诉我,能够做到么?”
约瑟夫和年轻的少将抬头看他,一时间都因为这个疯狂的想法而不敢发出声音,他们是最早接触到不死金属的人,为它强大的性质而激动,也试想过几种方案,但从来不敢有这么令人震惊的念头。
“无论怎么样,将军。”沉默了许久后,约瑟夫说,“我必须要承认,这是一个极美的设想,物质锻造的极致和工程学的一切精髓都将体现在这座金属城的每个部分,这是一个无比瑰丽并且优雅的想象。”
“但同样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亚历山大少将直截了当地抬头对将军说,一支笔在他的指间旋转,刚才那段时间,他已经在心里完成了默算,“国土境内所有的原矿都不足够建造这座城的哪怕一半。”
“那么,在哪里有足够的原矿?”将军问。
少将沉默着,他的眼睛看着将军,可是始终不再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的孩子。”埃米尔耶维奇将军不再展现那种力量时,仍然是一个慈祥的老者,“没有人能够把这些东西占为己有的,即便是为了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我们现在面临的灾难远超过以往任何一个时刻,我们需要完成的是一个整体的胜利。我是一个老人了,孩子,我只想守住生活过的地方。”
“别这样说…”少将停顿了片刻,不再直视他的眼睛,“我在一开始就去查了。那个地方在中美洲北部,墨西哥湾和加勒比海之间,玛雅文明曾经在那里繁荣,您应该知道了,就是尤卡坦半岛。三年前有一份地质勘测报告公开,那里有符合标准的原矿。”
年轻的少将半垂着头,他又回想了一遍埃米尔耶维奇刚才的话,他手中的笔不转了,目光停留在圆桌上,他轻轻地开口:“别这样说,父亲,我会遵循您的意思。”
“那样就太好了,亚历山大。天亮以后我就会把整个不死金属的工程资料交给美洲战区的负责人,希望你帮我做好对接工作。”埃米尔耶维奇说,“我该走了。说实话,我对这场战争没有太多信心,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这座城和城里的四百万人类,就会成为最后在诺亚方舟上的遗民了。”
那种具有压迫感的力量彻底消失了,山体内只能听到反应塔内部剧烈作用的声音,约瑟夫起身说:“我送你出去吧,将军。”
亚历山大远远地看着父亲的背影离开,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那么年轻,很多人不敢相信他是埃米尔耶维奇将军的唯一的儿子,他们的年龄差了将近四十岁,将军是老来得子。这个夜晚,亚历山大少将看见父亲从洞口的阶梯,用双手抓住两边的铁栏杆,用力后把身体带着一点一点爬上却去,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真的老了。
他心中的悲戚更多。好像一片辽阔的西伯利亚肩负在他身上那么多年,共生成他身体的一部分,同时也勾结着时间摧残了他狮子般的心。
“他老了。”少将对着回来之后的约瑟夫说。
“但他还是那个男人,我们的领路人,有他在我们都会安心。”约瑟夫坦白地说。
“我也想出去透透气。”
“当然。”
他们走出作为掩体的白色房屋后,少将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寒气,顿时感觉世界是一层琥珀,拨开后才会有清晰的视线,他指着夜空中六七颗闪亮的星对约瑟夫说:“那是金牛座的疏散星团。”
后者应和少将:“是的。昴星团。”
“这些天我一直呆在山里,没有看见星空,现在再看到时,你知道我第一反应是想到什么吗,约瑟夫?”
“我不知道。”
“是Supernova。”
“这在现在是很常见的。”
“当然,可是我没有亲眼见过一颗超新星爆发后形成的中子星,以前有一段时间我总是梦到,它的光芒是淡黄色的,但因为亮度而显得发白,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这对不对,我看到一条垂直的长线洞穿了它的两极,它就那样永远旋转着。人类有那么多事物从没见过,却说它们是存在的,用那些间接的数据和观测作为证明。”
“您是想说,那段射电脉冲信号么?”
少将笑了一下:“老实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它,毕竟设备完成后就不需要再花费什么精力了。”
“的确很奇怪,一开始我们都以为那是一颗中子星的自转产生的射电脉冲,可是它竟然变频了。”
“我现在一闭眼,那段波形图就出现在我眼前...前几天在格陵兰岛登陆的那支勘测队,有消息么?”
约瑟夫摇了摇头:“现在只能确定的是,他们没有被蛇人追上,已经进入极圈的深处了,但是前几天刚刚刮起了一阵暴风雪,再也没有勘测队的消息传出来。那段信号迷惑我们,最后竟然是在极点。”
“如果真相出现了,我们大概也会被震撼的。你知道为什么么,约瑟夫?我之前偷偷看过一些材料,它们本来该被焚毁的,因为是三十年前的,克格勃的材料。”
已有老态的约瑟夫眼神中忽然有一点光亮,他沉沉地看着少将。
“在焚毁前我看了一些,你猜怎么样?这段波形图一模一样在三十年前出现过,那个时候,同样有一支勘测队进入了北极圈,但是他们几乎全军覆没了,没有任何后续的记录留下来。我唯一知道的事情是,幸存下来的两个人,正是现在两个主要战区的负责人,代号为S和Isaa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