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话,虽说明玥还如从前一般叫他二哥,可他心里却已觉得不同,如今细较起来,他这二哥反没裴云铮这七牵八绕的表哥坐得实。
明玥微微顿了下,也就由红兰扶着下了车,在离裴云铮三步处站定,福身道:“裴表哥有话请说。”
裴云铮定定看了明玥片刻,忽而一挑眉,问道:“表妹心里可还是在怪我?”
明玥稍怔了怔,略一想方明白裴云铮大抵还记得她当日在洛阳时说的气话,遂失笑道:“当时不明事情的缘由,是我错怪了裴表哥,表哥两次冒险相救,我心存感激,如何还会责怪?”
裴云铮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是我一心为父报仇,当初在大昭寺,若非我未能忍一时之气废了常令韬的双腿,他之后也不会疑心到二郎和四郎身上,从而牵累了郑家,此次更是叫表妹受这一番惊吓,是我的过失。”说着,他微微躬身,对明玥施了一礼。
明玥见他神情十分郑重和认真,心里倒有些不好意思,前一次郑佑诚的事可能是有因此而起的记恨,但裴云铮当时身在高句丽,生死未卜,现下想想也怪无可怪,因而也回了一礼说:“事情都已过去了,裴表哥无需太过挂心。”
裴云铮抿抿唇,却又重问了一遍:“表妹当真不再怪我?”
明玥见他微低着头,看过来的眼神有那么一瞬的不安,她蓦地想到了自己的雪狼狗,一个没忍住不由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说:“当真不怪了。”
裴云铮哪知明玥心里所想,只见她两靥生花,一双月牙儿似的眼睛亮晶晶的折着日光,一时竟想伸手去碰一碰,忙硬生生忍住了,心里直想撞墙。
“裴表哥要问的便是此事么?”明玥见他片刻里神情变幻,不知缘何又黑了脸。
裴云铮不着痕迹的上前半步,思忖着说:“还有一事,便是请表妹这两个月内无论如何要保重自身,切莫被些不知所谓的流言蜚语所伤,等我南下回来……”说到这他便止住了,不大自然的扭头瞥了眼路旁的柿子树。
明玥前面听的有些茫然,听到最后一句却忙道:“裴表哥也要南下么?”
裴云铮:“…………”
明玥立即意识到这大抵不能叫旁人知晓,遂小声说:“裴表哥放心,这话我定不与旁人说!只是你若遇着我四哥,还请看看他是否安好。”
裴云铮点点头,“那表妹也定要记得我方才的话。”
明玥这才回头一想,不过转瞬就明白过来,——常令韬抓了她和邓素素,邓素素也还罢了,但她身为世家贵女,怕有不少人认为她早该在涿阳一死以表世家气节的。
明玥倒挑挑眉,“裴表哥不认为我该以死证身么?”
裴云铮蹙了下眉,沉声道:“死是容易,活着却难。若按某些人所说,我与葛三哥等人当日被高句丽所擒,便不该苟且偷生,当径自横刀自刎才对。然人立于天地,本就有诸多说法,既不能一一周全,那无愧于自己便是。”
他说这话时目光泠然沉静,既叫人心头安定又不由微微一肃,明玥福身:“多谢裴表哥。”
裴云铮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要说,明玥歪着头看他,等了片刻,裴云铮却微微一叹说:“表妹请上车吧,我送进府州便得先行走了。”
明玥心下觉得他颇奇怪,但裴云铮严肃时她又莫名有点儿发怵,遂也不好多问,先回了车上。
邓素素朝外看一眼,拉着她小声问:“怎的了?”
明玥摇摇头,只说:“没甚,裴表哥问了问二哥的伤,他到了府州便走,叫咱们不必担心,关西如今是葛世叔统管,算是最安全的地界了。”
郑泽昭看了她一眼,说:“我不碍事”,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葛老爷如今是齐国公。”
明玥觉得他后一句话说的有点儿突兀,邓素素却登时想到了一事,说:“咱们路上碰见那葛姑娘时,她说的是她三哥去攻打燕州城了,如今葛家既然有如此势力,葛三公子攻城的把握是不是大些?”
明玥知她一直担心家里,忙安慰道:“应是的,咱们只是没得着信儿,没准燕州城已然被攻下了呢。”
邓素素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靠着她说:“但愿吧。”
郑泽昭喝了口茶,像是随口道:“葛家三公子骁勇善战,邓姑娘宽心就是,向来祸福相依,邓家过了此次,应是有大福的。”
邓素素没想到他会出言安慰,便不大自然的道:“借二表哥吉言。”
郑泽昭笑笑,没再说话。
进了府州后,裴云铮便来辞行,几人说了几句,也没太多做耽搁,又一路往眉县走。
眉县离的不甚远,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因暂时住的是邓家的宅子,遂邓素素更熟识些,一拐进宅子所在的兰门巷她便浑身一松,摇了摇明玥带着点儿控制不住的哭腔说:“明玥,到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