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且听我细细道来”的说书人架势,弓着腰弯着嘴角说道:“不知从何时起,长泰公主与王爷交从过密,先是在宫里密会,还知道避着人,没过多久王爷就索性住在长泰公主宅邸,鲜少再回王府。奴才估摸着,一个月也就有三五日回来,打个照面就走。这事京城里私底下虽传得厉害,但牵扯到王爷与长泰公主,都是厉害人物,面上便都当不晓得,暗地里……奴才听得多了,有些话着实不敢拿到殿下跟前来说。”
“叮——”手上力道没拿捏好,杯盖碰上杯身,在安静无声的屋子里显得尤为突兀。年初新上供的福建白牡丹芬芳馥郁香渲染指尖,她尚未能全盘接受顾云音的骤然改变,在她仅存的记忆里,顾云音始终是温柔无话的阿姊,湮灭在宫墙之内人间殊色之间,渐渐成为无人关注的角色。
“说清楚,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她的音调陡然转急,从惫懒到厉色,一瞬之间。
德安像被人提出了后颈,头皮发麻,因而再不敢嬉皮笑脸,连忙整肃了面容回道:“仍旧在宫里头当差的不多,好在奴才还认得几个。听说是上个月在淑妃宫里……”他认真想了想,好赖想出恰当措辞来,“有了头一回,守夜的宫女说,一闹就是一整夜,光是听声儿都觉着疼。第二日收拾屋子,还能闻到异香阵阵。留在香炉里的灰、桌上剩下的半壶酒,奴才都拿去问过太医,那里头……下了助兴的东西,都是宫中秘药,想来是出自长泰公主之手。”
说完偷偷望她一眼,见她怔怔出神,自己却是少了许多顾虑。因而继续说:“王爷自打沾了长泰公主的身,便再也撒不开手,往常还是约在空下来的院落里,如今却堂而皇之住进长泰公主府。听闻是夜夜笙歌,政事不理,那药……也没断过。”
陆占涛让王妃严严实实管了二三十年,如今功成名就,又入得京城花花世界,再多了枕边人一言一语撩动,酒色壮胆,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从前宫里有过的、没有过的,都让顾云音搜刮来,一件件用在陆占涛身上。他也乐呵得很,从攻到受,换个角色更是欲罢不能。
云意望着杯中浮茶,低声问:“府里是何反应?”
德宝道:“王妃先是哭闹不停,王爷听得不耐烦,索性就住在长泰公主处。没过几日世子爷就挨不住王妃苦求,跑去劝王爷回头,谁晓得人还没见着,就让长泰公主打出府来…………”
云意插嘴,多问一句,“老三去了吗?”
德宝仔细回想之后答:“三爷一早往北边视察边线,现如今还没回呢。”
“他倒是聪明。”她冷哼,“接着说——”
“过后没辙可想,真去挂梁上吊,谁晓得王爷自始没现身。王妃或是心灰意冷,破天荒自别处买来一对扬州瘦马,听闻是孪生姊妹,色艺双绝。王爷享用一回,后头就没声儿了。”
“还当她是如何厉害,原就是个绣花枕头,三招就败得一塌糊涂。”她捏着杯盖轻轻拨弄浮茶,略略抬头,望向屏风上端,似怀想往事又似思度现实,“二姐……倒是没料到如此厉害。”
但她如此处心居虑抛却一身傲骨,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想了许久,也没猜出谜底,她拿不定主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因而道:“这事我知道了,二爷那边恐怕也已收到消息。但二姐如此,着实令人难堪。今儿你就当没来过,我也不知她如何。去吧,仍旧盯着长泰公主府,内里陈设分布如何你再清楚不过,等着,迟早有用得着的时候。”
“是,奴才一定办妥。”德宝低头弓腰,慢慢退了出去。
云意一人呆坐许久,直到红玉上前来问几时用晚饭,她才从一片空白之中回过神来,目光对上红玉担忧的面容,依旧是茫然无神。怔忪许久才问:“二爷回吗?”
红玉到:“回的,乔西平一早说过,二爷今儿晚上要回来用饭。”
云意点点头,“等二爷回来再用。”
陆晋自宫中来,在两仪殿与陆占涛、肃王会面,虽说他私底下观察,陆占涛满脸红光似乎尚在盛年,但没让他多想,殿内谈论最多的还是战事,对辽东用兵已成定论,具体哪一日出兵还要等粮草募兵情况,最晚不能拖过九月,否则严寒之下易守难攻,久拖不决则粮饷难以为继。西北民风彪悍,行军打仗素来是速战速决,以快取胜。
陆占涛手底下没其他可用之人,主将自然还是落在陆晋头上,他唯一的要求是不设监军,但副将陆占涛需自选一人,其余都由陆晋麾下众将领兵。
本是幸事,但念及顾云音,与云意会面之时还是少不了尴尬。两人都在演戏,却又并非出自恶意。因此越发的不自然,一顿饭吃得磕磕巴巴没人多话。饮茶时云意才问:“二爷今日进宫,可有要事?”
陆晋不爱喝白茶,饮上两口便罢。“最迟九月就需出征辽东,我看这一仗不会短,你在京里……当心陆寅。”
云意没说话,望着茶盏上繁复景美的青花纹怔怔出神。
陆晋来握住她微凉的手,比往常的力道更重一些,大约想要以此给她力量,催她坚强。“怎么了?舍不得?我走了你可清净得很,夜里没人闹,白日里更不必早起。”
她原本没大碍,但他一问,她眨一眨眼睛竟然多出一层水雾,眼眶微红,语调也充满了娇气,“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