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和捂着脑袋大声呼痛的同伴,吓得脸色发白,但是想起主人的嘱托,他还是紧紧抱着挣扎的妇人不肯放手,辩解道:“这位公子误会了,我们并非作奸犯科、拐卖妇女孩子的人贩子。这个疯婆子是我的大嫂,她——”
“一派胡言!”沈今竹打断说道:“这妇人若真的重男轻女,想把女婴遗弃,为何摔倒时会奋不顾身护着孩子、另可自己当做人肉垫子?光天化日之下,好大的胆子,敢抢妇女孩子!”
那男人见谎话被戳穿了,又见对方好像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便横下心来,从腰间摸出一个短刀朝着对方刺去!
啪啪两个回合下来,男子和同伴一样也是失去了一只耳朵!青石板上的耳朵成双对。
妇人抱着婴儿跪地道谢:“多谢恩人相救,求恩人好人做到底,将这两个歹人的马车赶过来,送我们回崔家报信,我抢了孩子回来,他们万一折磨我们家小姐怎么办?小姐刚刚生产完毕,连走路都艰难啊,如何能逃出他们的魔爪。我要禀告老爷夫人,求他们去救小姐,老爷向来最疼这个唯一的女儿了,他们刘家虽然势大,我们崔家也不会见死不救,任凭小姐受苦的。”
沈今竹二话没说,从巷口将马车赶过来了,扶着妇人上了马车,行驶到酸秀才门前时,沈今竹猛踢大门,骂道:“看你也是个男人!如何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两个歹人在你大门前打女人、抢孩子?真是个怂货!”
那酸秀才更加不敢开门了,在里头哆嗦道:“我是个外地人,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的,孤身一人来金陵投亲,我不敢惹事啊,再说刚才这两人说的也有理,我就——”
听到“孤身一人”四个字,沈今竹心里有了谱,心想等我把这妇人和婴儿送到安全地方,再回来想法子处置这个孤身一人的酸秀才,得逼得他不敢上门认亲。
言罢,沈今竹挥起手中的鞭子,将马车驶出巷尾。沈今竹坐在车辕子上问妇人,“你们小姐家在何处?”
妇人说道:“文昌巷崔家,我们老爷是金陵礼部的左侍郎。”
沈今竹脱口而出:“可是金陵崔打婿?”金陵传奇人物崔打婿就是礼部左侍郎,当年幺女出嫁时打女婿一战成名。
这倒霉女婿说起来和沈家还有点亲戚关系,女婿姓刘,是诚意伯的二弟的儿子,诚意伯三弟的长女刘氏是瞻园的三夫人,和沈今竹的二姑姑沈佩兰是妯娌关系。可是听说崔打婿打归打,对女婿的学问帮助颇大啊,崔打婿当年是探花郎,就是因为有了这位探花郎岳父的严格管教和举荐,这位崔打婿才会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听说刘家很感激这位亲家,崔刘两家来往亲密,如今怎么会反目成仇,要淹死崔氏生的女儿呢?
妇人呜咽哭道:“我家老爷正是崔打婿!呜呜,我可怜的小姐啊,当初嫁到刘家,刘姑爷发誓一辈子对小姐好,房里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侍妾,我们小姐还当真了,怀了两个孩子都不幸没了,好容易生下一个女婴,无意中听姑爷和婆婆的对话,说刘家有洗女三代的说法,每一代的第一个女儿都要淹死献祭,才能永葆刘家的富贵。我的老天爷啊,堂堂诚意伯府,文成公刘基的后代,居然把一个破道士的话当真了,淹死这个无辜的女婴啊!”
第94章除宿敌孙女救祖母,说心愿沈老太进京
沈今竹坐在车辕子上,听马车里的妇人哭诉,也觉得忿忿不平,想当年文成公是唯一以文官封爵的开国大臣,这男人在庙堂之上有无作为,要看是否愿意献出长女的生命为代价?真是荒谬啊!文成公眼看着一帮助太祖爷打下大明江山的功臣大将们死了大半,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临死前定下遗嘱,说刘家三代不得参加科举、不得入仕为官,不议论政事,是为了避祸,留下子孙姓名,待他日东山再起。
文成公有先见之明,太祖爷搞死了一大批功臣,后来建文帝削藩王时将站错队的开国功臣又搞死一批,到后来大明仅存家里金书铁卷写着“开国辅运推诚”的勋贵不超过十个,文成公就是其中之一。况且文成公只是说不准参加科举,又没说不准读书,文成公的家学渊源流传下去,三辈人埋头读书,厚积厚发,才有现在诚意伯府一门两进士,而且都做到了三品以上的高官位置——不对,好像自从五年前诚意伯太夫人去世后,致仕回家守孝三年的二老爷和三老爷现在都没有做官,已经在家等候两年了,京城都没有传来两位起复的消息。
莫非就是这个原因,刺激刘家想起什么破游方道士“洗女三代”的叮嘱?想到刘家已经有两代的长女都被无辜淹死,沈今竹心头涌过一丝寒意,却也无可奈何,因为按照大明的律法,做父母的弄死孩子,或者公婆打死儿媳,都是免罪的,法律默认儿媳和子女属于私有财产,可以随意打死,不用承担责任。
当然了,从人情上讲,弄死无辜的孩子和儿媳会受到舆论和良心的谴责,但有人就是不在乎,照样对这两种弱势群体伸出罪恶之手。你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就是有些人是邪恶的,他们就是能将论理和道德踩在脚底下,漠视生命。
马车晃晃悠悠行走在石板路上了,车里女婴的哭声渐渐没有了,沈今竹心头一紧,问道:“这孩子怎么不哭了?”
妇人说道:“被颠的睡了,小相公不用担心。”
沈今竹这才放心下来,那妇人心疼的看着怀里的婴儿,哭道:“瞧这张可爱的脸,肥嘟嘟的,眉眼长的真像小姐啊,姑爷怎么下得了手?男人就是善变,上个月还指天指地发誓一辈子对娘俩好,转眼说翻脸就翻脸,无论小姐如何请求,甚至拖着产后虚弱的身躯跪地求姑爷,姑爷硬着心肠看都不看小姐一眼,抢了孩子就走,要不是我把这孩子救出来,恐怕这会子早就——唉。”
马车到了文昌巷崔府,这是妇人是崔氏的陪房,所以看门的认识她,见她狼狈的样子,顿时吓一跳,忙将妇人请进去了,不等崔家的人表示感谢,询问名姓,沈今竹就调转了马车往火瓦巷而去,算起来她和诚意伯刘家还是远房亲戚,还是隐姓埋名比较好。而且现在她有更重要、更紧迫的事情要做——把酸秀才赶出金陵城!
暗想方才已经试探过了,酸秀才是只身一人单住,事不宜迟,赶紧将这个隐患解决掉,家里才能重获安宁。
火瓦巷依旧平静,石板路上的血迹依然在,不过一双耳朵已经消失,看来是回去搬救兵去了,沈今竹猛敲酸秀才租居的家门,许久都没有人应答,难道出门了?还是龟缩在家里不敢出来?
沈今竹是个最不喜欢被动的干等的人,瞧见四处无人,干脆摸出一个细铁丝做溜门开锁的营生来,这一招还是干爹汪福海教给她的呢。
门锁很快被撬开了,沈今竹进了屋子,合上门,进屋寻找酸秀才,屋前屋后都找遍了,连炉灶和床底下都翻过,均不见此人,看来是真不在家,出门去了,那去了那里呢?
沈今竹很快在书桌的废纸篓下面找到几个纸团,其中有一张简易的手绘地图,地图上表明鸡鸣寺的地方,用红色的朱砂笔画了一个圈圈,格外醒目。
沈今竹想起今早茶馆店小二说的话,祖母突然把幺子沈三爷出宗,改姓崔,继承了亡夫的香火,沈家一家老小这几天全都在鸡鸣寺给祖父烧香祈福,难道这个酸秀才去鸡鸣寺找祖母他们去了?
不好!得赶紧阻止他,哪怕是打晕了塞进马车也行啊!沈今竹打定了主意,驱车往鸡鸣寺方向而去。
傍晚时分,沈老太太在千佛殿打坐念经,其实她根本不信佛,也没有其他的信仰,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念的很是虔诚,为故去许久的亡夫祈福。
沈老太太闺名叫做沈梅,父亲是卖油郎二代,母亲是嫁妆丰厚、大户人家的通房丫头,父亲就是靠着母亲的嫁妆起家,先是做游商,而后在扬州做了盐商,据说最辉煌的时候十户人家吃的盐,就有一户是沈家的,便有了“十盐一沈”的说法。
父亲和母亲毕生只有沈梅一人,父亲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终身不二色,为了庞大家业将来不改姓他人,也是觉得女儿性子刚强,不是那种贤妻良母、甘愿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女子,便决定给沈梅招赘婿,先是看中了一个面目清秀的落魄秀才,然后秀才三年后却发现真爱,和一个青楼头牌好上了,头牌挺着肚子跑到沈家门口叫姐姐,沈梅大怒,将秀才赶出家门,和头牌一起连撵出了金陵城,并威胁说他们若敢再踏入金陵半步,便要留下他们的性命。
秀才和头牌回到了他的老家蜀地,再也没有在金陵城出现过,沈梅火速招了第二个赘婿成婚,然后游历夫妻两个出去游历天下,直到两年后才带着刚会走路的长子回金陵城——这是金陵城普遍流传的说法,只有沈老太太才明白,真相并非如此。
沈梅之所以次月就再招赘婿,并在婚后不久和崔姓赘婿远走天涯,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是秀才的孩子!为了掩人耳目,并给肚子的孩子一个名分,沈梅与父亲看中了家中的崔掌柜,和崔掌柜密谈一夜后,沈家当月就办了酒席,重新招夫,沈梅看着还没有隆起的肚子,心想等快要临盆的时候就去郊外的庄子里生产,等孩子过了周岁再抱到金陵城办周岁宴,反正一岁的孩子和一岁两个月的孩子相差不大,无论如何,这是自己生的孩子,要好好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