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惠想了想,说道:“我把您枕头下的一对臂钏放进去了,大小刚刚好。”
臂钏,也叫臂缠金,将金银拉长条缠成一圈圈的,套在手臂上做装饰,可以用于洗手时挽住衣袖,因是女子贴身使用的,便普遍用于充当定情信物,有时候也充当春闺情趣之物,苏东坡有诗云:夜来春睡浓于酒,压扁佳人臂缠金!
真是我前世的孽障!李七夫人看着李贤惠鼻青脸肿的脸,想发火也发不出,快要忍住血来,心想不行,明日一早我就带着女儿回娘家去,这里是住不得了!今晚放生会一定要向怀义公公说清楚,那臂钏不是我要送的,真是一场误会啊!
与此同时,城北大营的陆指挥使也整装待发准备去放生台,手下的精锐也都严阵以待,准备护送魏国公的外孙女吴敏参加放生大会——这是吴敏亲自要求的,说要去为亡母祈福,又听说这是金陵城最大的放生会,有万人参加,怕人多拥挤,魏国公派来的十八名亲兵人手不够,便请求陆指挥使调动兵士保护,陆指挥使欣然允了,还亲自带队护卫,确保万无一失。
吴讷因脖子有伤,被吴敏强行留在寺庙休息,并将外祖父的十八名亲兵、还有陆指挥使派来的护卫精锐一百人分了一半给吴讷,自己身着玄色道袍,扮作男孩,在陆指挥使等人的前呼后拥之下,往放生台而去。
走到半道上,陆指挥使被两个探子拦住了,低声说道:“陆大人,城北太子湖附近又有发现!我们在一个悬崖底下,找到一个坠崖小孩子的尸体,脸和腿都被野狼啃掉了,但从光头、身下器官和身上衣服碎片来看,应该是个小沙弥。”
“小沙弥?”陆指挥使听说不是女孩子,心不再悬起,还好,不是国公爷要找的沈今竹就行,说道:“加派人手,继续寻找。”
一个探子说道:“陆大人,这小沙弥有些蹊跷,属下去问过寺庙的僧人,说是昨天新来了十三个小沙弥,都在大厨房打杂,十三张卖身契都能对的上,并没有少一个人,如果悬崖下摔死的小沙弥是这十三人当中的,那就说明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人来,而这个人,从年龄上看,应该是我们要找的孩子。”
居然还有这一层联系!陆指挥使恍然大悟,忙低声追问道:“你见过这十三个小沙弥了?拿出画像一个个核对没有,有相似的吗?”
那探子说道:“属下们担心误事,就兵分两路,属下两人跑过来给大人报信,他们已经去了十三个小沙弥打杂的大厨房,拿着画像比这细看,相信很快会水落石出!”
这样啊!陆指挥使很是纠结,怎么办?是该继续陪着吴敏去放生台呢,还是去寺庙大厨房找沈今竹?想了想,算了,魏国公亲外孙女肯定是瞻园一个表小姐要重要的多吧,横竖我的人已经包围了鸡鸣寺,还已经去了大厨房,这表小姐总不能插着翅膀飞了吧。
念于此,陆指挥使说道:“你们两个去大厨房,若是找到了画像中人,赶紧带到我的院里保护起来,除了我和国公爷的手令,任何人都不能见。”
这时,陆指挥使身边的一个亲兵提醒道:“大人,您院子里留的人不多,精锐都派到吴家少爷那里守着了,不如将画像中人送到吴少爷院里一起保护,免得分身乏术啊。”
“不行的。”陆指挥使摇头道:“国公爷吩咐过,要单独保护,连对怀义公公都要瞒着。”
亲兵说道:“可是我们大张旗鼓去大厨房要人,若僧人告诉了怀义,那太监肯定怀疑的。这两天太监频频和锦衣卫指挥使来往甚密,寺里锦衣卫活动频繁,好像也在找人,他们都是无风都要起浪的人物,若要强行搀和进来——”
陆指挥使果然说道:“传我的命令,若是找到人,立刻堵了嘴往城北大营送过去,连其余十二个小沙弥都带过去,免得被太监和锦衣卫盘问生是非。城北大营是我们的地盘,就是太监和锦衣卫没有皇上的命令,也不好擅闯军营的。”
“是,大人!”探子领命而去,老实说,这两天在鸡鸣寺也受够了太监和锦衣卫的气,连带着吃素嘴里淡出鸟来,还是回自己的地盘自由自在。
七月十五中元节其实是道家的叫法,佛门之地都叫盂兰盆节,盂兰盆是从古印度话直接音翻过来的,意思是倒悬,人生的痛苦如倒悬在屋顶的蝙蝠,苦不堪言,需要用诵经和布施食物给鬼魂,以此来使得众生免于倒悬之苦。随着佛教在中原大地的世俗化,渐渐就成了通过放生、放河灯、烧香等方式祭奠先人,宽恕罪孽的盛大节日了。
鸡鸣寺的放生台建在鸡鸣山山腰上,这也是太祖爷朱元璋下旨敕造的,是一个十分宽阔的高台。高台约半人高,下方是一个人造湖,便于香客放生用,这也是金陵城最大的放生池,这时几十盏大海灯已经被点亮了,将放生台照的如同白昼,上头设着佛像,香案等物,鸡鸣寺住持苦禅大师坐在中间,带领一百个和尚在放生台上齐颂《盂兰盆经》超度亡灵,石台上铺着蒲团,身份高贵的男香客们在此打坐跟着和尚一起诵经。在放生台东面,早就竖起了一人多高的帷帐,鸡鸣寺女香客们在此诵经。
因此在放生台有位置的人,除了和尚外,个个都是出身显贵,基本都是三品以上高官的家属。而平民百姓都在放生台的石阶上、或者周围的草丛、甚至是爬到树上观看盂兰盆会,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席地而坐,男女混杂,足足有万人之巨,果然不愧为金陵城最大的盂兰盆会。
放生台被三排路障圈住,路障前后都有北城兵马司的人看守着,戒备森严,就怕下面的平民百姓冲撞了台上的和尚和达官贵人们。
沈今竹虽做男儿打扮,但年龄尚小,便跟随新认的干娘汪夫人坐在女香客围坐的帷帐后面念经文。方才走过来时,她瞥见吴敏居然也穿着男装坐在坐在帷帐里头打坐念经!
你在这里做什么?!沈今竹心中大呼:我不是送了一张“有刺客从福建”来的纸条塞在米饭里吗?你怎么不好好呆在鸡鸣寺或者回瞻园,巴巴跑到放生台做什么?万一遇到刺客,我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见到吴敏的那一刻,沈今竹是坐毯如针,暗自着急,下毒的小沙弥见了,悄悄给沈今竹使了个眼色,沈今竹暗想:方才看见怀义被一群和尚、小公公簇拥在帷帐的西面,等和尚们念完盂兰盆经,和尚香客们开始放生的时候,台上人来人往,又是鸽子麻雀飞、兔子乌龟跑的,我便乘着乱和小沙弥去找怀义。
盂兰盆经并不长,八百来字很快就念完了,最后众和尚香客一起诵道:“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涂苦,普愿尽法界,沉溺诸有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阿弥陀佛!鸡鸣寺住持苦禅大师宣布放生会开始,还先起头放了一桶锦鲤进放生池,怀义则紧跟其后,放了一桶鲫鱼并几笼鸽子,汪福海一家人也提着一桶桶鱼往放生池里头倒,而放生池的对面是平民百姓席地而坐的地方,此时也是全都涌到岸边往里头放鱼放乌龟等活物,后面涌过来的香客们叫到:“放完了就赶紧走啊,我们也是提着鱼过来的,再不放生就憋死啦!”
是以人挤人,接踵而至,被踩落鞋子自不必说,甚至还有被踩住裤脚、将一条裤腿都撕裂的人叫骂道:“是个那个不长眼的要脱爷的裤子?”惹着围观的人发出一阵阵哄笑。更有那放生鸡鸭的,被众人鄙视,说道:“你不杀它,留在家里生蛋多好,何必放在这里,小心才出虎口、又入狼窝,被人抓了吃了!”
那人说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家雄鸡会下蛋?这佛门胜地的放生会,谁敢欺骗佛主偷偷杀了吃?哼,不怕断子绝孙吗?”
台上的达官贵人也是笑着看热闹,一个祭奠亡者的盛会,气氛为之一变,喧嚣嘈杂的恍如热闹的集市般,沈今竹和小沙弥提着一桶鲤鱼当幌子,渐渐接近了怀义,那怀义好像有些心神不宁,总是朝着东面帷帐处看,根本没有注意到沈今竹正在朝他靠近。
就在这时,放生雄鸡的人被人潮挤到放生池岸边去,连连大呼道:“别挤啊!都别挤了!我放生鸡呢,这鸡又不会游泳,小心掉进放生池里淹死了!这放生池就成了杀生池啦!别挤!”
后面的人哪里听他的?个个都急着挤到放生池边放鱼类,那人一时没站稳,手里的雄鸡便真掉进了水中!那雄鸡在水里啼叫挣扎,那人忙挽了挽裤脚,走进淤泥里救雄鸡,一只手刚刚碰到雄鸡翅膀,只见水花四溅,从水里跳出一个黑色石头般坚硬的长条形怪兽,一口咬住那人抓着雄鸡翅膀的手,瞬间十几个旋身,将那个大活人拖进放生池中!
“鳄鱼!池中有鳄鱼!”
岸边有人尖叫道,几乎是与此同时,两条一人多长的大鳄鱼爬上了灯火通明的放生台,朝着放生的达官贵人们咬去,一时鲜血飞溅,众人惊慌失措,像没头苍蝇一样尖叫着四处乱跑,放生台上瞬间乱成一锅粥!
沈今竹身形矮小,被一个和尚撞倒了,她抱头就地一滚,赶紧爬起来,只见放在近在眼前的怀义不知所踪,连身边的小沙弥都被人挤散了!
放生池里面怎么会有大鳄鱼?怎么办?先保命要紧啊!沈今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里飞速想着下午在大厨房柴垛上记的放生台地形,拿定了主意,朝着放生台西面跑去,在人群中隐隐听见有人叫嚷着“保护小姐!”、“保护夫人和公子!”、“公公!你在那里?”
似乎隐约有人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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