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圣上果然明见万里,带回去。”说话时踩在他头顶的那只脚也挪了开去.
那内侍原还在挣扎,听着这句,身上顿时没了气力,软摊在地,两旁胳膊叫人架住往上一提,内侍无意间把头一抬,却见个少监服色的内侍怀抱着拂尘正对他笑,年不过二十许,生得面目清秀,体态欣长,正是乾元帝身边的如意。
见着是他,那内侍自知再无幸理,竟瑟瑟发起抖来,叫人拖了跟在如意身后,竟不是往三大殿去的,却是绕去了永巷。
掖庭令陈奉为人宽和,可叫宫中内侍宫人们闻风丧胆的祕狱正在永巷,祕狱丞周俊臣为人酷烈,有的是手段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凭是什么样的铜齿钢牙到了周俊臣手上,由不得他不吐实情。是以那内侍万念俱灰,待要嚼舌自尽,偏口中塞了麻核,莫说嚼舌了,便是说话也不能,只得闭了眼,由人将他一路拖进了暴室。
周俊臣与梁丑奴恰恰相反,梁丑奴名中带个丑字,人却生得俊秀昳丽,萧萧肃肃。这位周俊臣,实在对不住这个俊字,面应白而黑、眉该清偏乱、眼合大却小,全无鼻梁,下头生了一张巨口,牙齿又露在齿外,偏他还爱笑,一笑时,嘴唇几乎裂到耳根,实在丑陋。说来,以他的形貌,本不应入选内侍,旁的且不论,没的将宫中贵人吓着。不想选拔当日,前一任的祕狱丞何善在,因看周俊臣实在丑陋,冷不丁地看着便要叫他吓一跳,倒是个人才,这才将他留下。
周俊臣相貌虽丑,人却机敏,知道自家唯有这条出路,是以十分用心向学,将何善的手段学了个齐全不说,更是青出于蓝,是以才在何善病故后接任了祕狱丞。说来周俊臣虽是个酷吏,可也十分知机,知道如意是乾元帝跟前说得上话的,是以对着如意,倒是十分客气,亲亲热热地与如意把臂而行,又笑道:“怎么劳少监亲自送来了?”
如意把头向后一看,俯在周俊臣耳边说了几句,周俊臣听说,脸上勃然变色。他原就形貌丑陋,这一动容,五官扭曲,更仿佛厉鬼一般。便是如意,瞧在眼中也有些儿心惊胆战。
周俊臣将如意的手放开,搓了搓手指,呷呷笑了两声:“您放心,到下官手上的,可还没不招承的。您叫这两位退开些。”如意便朝压着内侍的两个点了头,两人撒手退在一旁。周俊臣将袖子挽一挽走到内侍跟前,将缚在他嘴上的布条一解,一手托着他下颌,一手伸出两指来往内侍口中一伸,夹住麻核往外一掏。内侍觑得这空儿,正要咬舌,顿觉两腮剧痛,竟已叫周俊臣卸了下颌。
周俊臣便将内侍胸口衣襟一揪,将内侍提到面前来,笑嘻嘻地道:“咱们打个商量?我问甚,你答甚,不要欺哄我,我便不叫你吃苦头。这样,我省些手脚,你死前也快活些,如何?不然,我这一动手就收不住,将你拆得七零八落的,到阎王面前也不好交代哩。”
内侍听得这段话,再看周俊臣笑得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牙齿,仿佛择人而噬的厉鬼一般,身上抖发起抖来,无如他是叫周俊臣卸了牙关的,哪里说得出话来,徒自嗬嗬。
周俊臣看着内侍不出声,将内侍扔在地上,又把个脚踩在他咽喉处,依旧是个笑嘻嘻地模样,问道:“说还是不说?”内侍咽喉处叫人踩着,呼吸困难,哪能不挣扎,他这一挣扎,周俊臣足下用力,直踩得他呼吸不能,脸上渐渐发紫,口角流涎。
如意本在一边儿笑看,待看着周俊臣将脚踩在内侍咽喉处,不叫他呼吸,只怕这内侍叫周俊臣踩死,便是个死无对证,坏了大事,乾元帝必定大怒,定然要降罪的,周俊臣本就残暴,死了也就死了,自家倒要白受连累。是以忙上来相劝。
周俊臣自然肯给如意颜面,且他也尽知内侍还有用,是以如意一劝,他就叫脚挪来。内侍陡然能呼吸,自是猛吸口气,这口气吸得又快又急又深,自呛得他咳得眼泪也出来了。周俊臣看着内侍咳完,这才走到内侍面前在他腰间踢了脚,似笑非笑地道:“如何,招不招。”
内侍心知,自家若是招了,自然逃不过一死,而万贵太妃母子们也要受连累,不得善终,是以依旧不肯认承。周俊臣看得他不招,一撩袍子在他面前蹲了,把手一探,就有个小太监捧上一个红漆盘来,描金画花,十分华美,上头猩猩红的垫子,密密麻麻插着银针,小的不足寸许,就是寻常绣花针的模样;而大的却足有一虎口。长粗如儿指,密密麻麻、银光闪闪、十分骇人。
周俊臣取过最小的那根银针。捉了内侍的手,将银针从内侍指尖与指甲的缝隙间扎了进去,直痛得内侍嗷了一声,无如他下颌依旧卸着,这一声痛呼也是含含糊糊。周俊臣好似没听着一般,又取了稍粗些的银针来,往内侍另一根手指扎了下去。这一针下去,内侍痛得如叫人钓上岸的鱼一般,直挺挺地跳了两跳,而后便躺在地上直喘粗气,虽是指尖一滴血也无,可十指连心,这疼痛哪是常人受得住的。
周俊臣笑嘻嘻地道:“还是不招么?取水来。”不过片刻,就有个内侍捧了个铜盆过来,里头的水不知道是铜盆的颜色还是水中有甚,瞧着黄澄澄的,扑鼻又有些儿香气。如意嗅得俩嗅,竟是打了个喷嚏。
铜盆把来便搁在周俊臣与内侍之间,周俊臣抓住内侍刺了两根银针的手往铜盆里按了下去。内侍的手才入盆,就看着他眼睛陡地瞪大,啊了声,人猛地往上就挺。他的手正叫周俊臣按在水中,这一下挣扎用力极大,铜盆也险些叫他带翻,再看那内侍,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竟如死了一般。
如意看着自然大急,过来道:“可是死了?!他还没招呢!”周俊臣笑道:“少监稍安勿躁。”又命人打了两桶井水来,其中一桶照着内侍头脸上一浇,内侍悠悠醒转,眼张得一张,又闭上了。
周俊臣盘膝在内侍身边坐了,把内侍的那只受了刑的手握住往余下的井水中浸下,徐徐道:“方才那盆水是用一斤盐与一斤花椒熬成,好人的手尚且受不住,何况你呢。”说着抬起自家的手来,如意这才看着周俊臣的手掌也一样通红,脚下不由自主倒退了几步,只看周俊臣又说,“若是你招了,我自叫人换水与你浸泡,好叫你减少苦痛,你若是不招,你还有八根手指哩。”
听着这话,内侍的双眼陡然瞪大,直直盯在周俊臣脸上,好一会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周俊臣又笑道:“你若是想哄我与你把下颌合上,而后咬舌自尽,尽管试试。只消你没死成,我多的是法子叫你生不如死。”说了,果然将内侍的下颌推上,又另人取了水来喂他喝下,看着内侍乖乖地将水都喝尽了,周俊臣这才起身,与如意道:“少监要问甚尽管问,下官在外头等着。”说了,带了祕狱诸人都退到了室外,将门带上,只与如意与押送内侍的两个。
又过得片刻,就看着紧闭的房门一开,如意怀抱着拂尘走了出来,仿佛志得意满,见周俊臣站得离门远远的,脸上就露了些笑容,对着他一挑拇指。周俊臣看着这样便知那内侍果然都招了且十分叫如意少监满意,这才接过来请问如意:“那人如何料理?”如意道:“好生看着,不可叫他死了。”周俊臣道:“必定不辱使命。”说着亲自将如意送道祕狱门口,这才折返,自去料理那名内侍不提。
又说如意携了口供走来见椒房殿见乾元帝,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把内侍的口供双手举过头顶奉与乾元帝。
乾元帝探手取过,先是一目十行地看了,顿得一顿,又细细看了回,脸上颜色显出狰狞来,冷笑道:“朕念着父皇恩情,饶他们母子性命,他们就是这么回报朕的!”说了将口供重重往桌上一拍,因是气恼得狠了,将身边那只等身高的薄胎天青色花鸟鱼虫花尊踢倒,花瓶重重砸在地上,只听一声脆响,花尊跌得粉碎。
乾元帝在殿中转了两圈,又行到如意面前,才要说话,就听着身后玉娘道:“圣上,可是什么碎了?您伤着没有?”
如意眼睁睁地看着乾元帝敛去脸上怒色,转回身去将皇后扶住,口中嗔怪道:“早叫你睡了,不必等我,这会子又出来做甚?还穿得这样少,可是药汁子没吃够吗?”又怪跟在玉娘身后的宫人:“皇后要出来,你们不知道拦着些也就罢了,如何不晓得请她多穿件衣裳!要你们还有何用!”
玉娘按着乾元帝的手道:“您别怪她们,是我自家要出来的,您也知道我脾性,她们哪里拦得住我呢?倒是您,这花尊都碎了,您没伤着罢。”乾元帝握了玉娘的手道:“原是我踹翻的,叫内侍们收拾了就好,并不碍事,你仔细踩着了。”
乾元帝一行说一行拉了玉娘走在上头的凤座上,两个并肩坐了。玉娘觑着乾元帝神色虽是和缓,眉间仍有怒气,心上便知道事谐,还故意道:“你生这样大的气,可是问出甚来了?”乾元帝冷笑道:“若不是你的话,我倒想不到我那好哥哥好庶母,心这样大
☆、第332章百般
玉娘与乾元帝有仇,与延平帝有怨,与万贵太妃倒是无甚冤仇,且从实情说来,倒是沈如兰对不住他们母子多些。是以便是朝云杜鹃一案上万贵太妃从前试探过一回,玉娘虽是恼怒疑心,可也不曾发作,不想这回万氏母子竟是生出这样的事来。她殚精竭虑方有今日,眼瞅着离着大功告成不远,若是因着这事叫他乾元帝对她生出罅隙来,可是前景不妙,是以依着玉娘脾性,怎么肯罢休?
故而玉娘故意装个得志猖狂的模样,将从前一块进宫的采女一个个宣来,一面是替她见赵腾打个掩护;一面是迷惑万贵太妃。以万贵太妃为人,不论冤魂索命的传言是不是她母子的手笔,看见她猖狂,必定要生计端,果然叫她料准,顺势将齐王夫妇也扣在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