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摔着。”待得景琰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这才牵引了景琰往前去。
娘在舆上看着景琰叫景宁牵着走来,她人小腿短,便是景宁有意等待,也走得有些急,模样儿又是委屈又是可怜,便将孟姨娘的话想了起来,到底是亲生母女,心上不由得一软,忙命住舆,踩着小内侍的背下了凤舆,朝着景宁与景琰两个走去。
景宁看玉娘走来,到底如今年纪渐大,知道玉娘虽待他慈爱,到底不是亲娘,便将景琰的手放开,看着景琰奔过去将玉娘的双腿抱着,快快活活地喊了声:“娘。娘。您回来了,阿琰好想您,五哥也想,还有元哥儿也想呢,他还哭了。”正说着,忽然看着玉娘双眼微微红肿,粉光融滑的模样,立时就改了口:“娘,您眼怎么肿了?您哭了吗?哪个欺负了您?您告诉阿琰呀,阿琰和五哥一起去打他!”
景琰年纪虽小,口齿却伶俐,这么一长串话竟是一点不带喘气,偏又是字字清楚,在场又是一片儿肃静,乾元帝与景宁父子俩个便听得清清楚楚。
乾元帝听着玉娘哭过,便将手上的元哥儿往跟在他身后的金盛手上一递,几步就超过了景宁,来在玉娘面前,低头一看,玉娘双眼果然红红的,又想着她回来的急,只以为她在承恩公府受了什么冲撞,待要发怒,玉娘已拉了他,含笑道:“无事,我不过是蓦然见着骨肉,一时感伤罢了。您要这样,以后哪个还敢再哭呢。”
乾元帝听玉娘这句,又朝昌盛看了眼,见昌盛点头,这才放下心来,牵了玉娘的手往椒房殿走去。而元哥儿叫乾元帝扔给了金盛,呆了呆,这时已明白过来,一面啼哭一面扎了小手往玉娘这里扑。
玉娘看着元哥儿哭得这样,就要过去抱,叫乾元帝拖着了,乾元帝笑道:“你前头才走,元哥儿就闹腾起来,乳母们也哄不住,还是景宁带着景琰过来才将元哥儿哄住了,才睡醒哩。叫他哭几声罢。”
☆、第317章冤屈
元哥儿仿佛知道乾元帝说得他一般,倒是不哭了,只把头靠在金盛肩头,又拿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盯着玉娘瞧,一副儿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因玉娘为着要元哥儿日后肯听她的话,是以自元哥儿落地起,有意地与他多亲近,平日里常叫乳母抱了来母子们相处一回。只是到底骨肉天性,她本意利用,不想相处久了,竟是真的叫她对元哥儿多成出了几分爱惜来。这时看着元哥儿一副委屈的模样,自然舍不得,待要过去抱,偏手叫乾元帝托着,一时也挣不开,也不好强挣,只得与乾元帝道:“圣上,元哥儿到底还小呢,您叫我过去罢。”
乾元帝依旧不肯将玉娘的手放开,反与金盛道:“将荣王抱去与他的乳母。”说了拉着玉娘的手进了椒房殿,夫妇两个分别坐下,乾元帝方与玉娘道:“你莫以为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可狡猾着呢。哭闹不过是挟制你的手段罢了,只消你这次遂了他的心,他就得了主意,日后依法而为,你依是不依?一次次的依了,还成什么规矩!若是阿琰也就罢了,女孩子家家的,宠些就宠些,元哥儿到底是你我的嫡子。我实话告诉了你知道,我已命礼部拟旨,待得元哥儿周岁,即册他为太子。国之储君,怎好遇事就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玉娘虽早知乾元帝早晚会立景晟为太子,总以为要进学以后,没料着竟这样早,脸上神色变幻,过了回方道:“他那样小,还任事不明白呢。”
太子自册立起,就要迁到东宫去,手下有一班属官,譬如个小朝廷一般。景晟是不足周岁的婴儿,连着话也未必会说,且不好说是个人,倒有一批儿属官服侍,往好了说,早早历练了,到日后接掌国事必不会不知所措,上下无序。可若是叫属官们奉承久了,失了本性,养得妄自尊大,不肯听她的话,可怎么好?
乾元帝听着玉娘疑惑,颇不以为意,握着玉娘的手笑道:“我知道你不忍元哥儿早早搬去东宫,你只管放心,待他进学了,再搬去也不迟。”玉娘还待再劝几句,乾元帝又道:“你待元哥儿这样亲近,又是怎样对阿琰的?都是你的孩子,你总要公平些儿才好。”
玉娘叫乾元帝说了这几句,知道乾元帝这是误以为她因着景琰是个女儿,心上失望,这才冷淡她,又无有解释,只得红了脸称是。乾元帝到底心痛玉娘,看她脸上通红,一双明眸盈盈仿佛含泪一般,便不忍责怪,反哄道:“我也不是怪你,人心都是偏的,有些儿偏爱也是常理,譬如我待着你母子们,人也尽道我偏心。”玉娘听着这句,到底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乾元帝看着玉娘笑了,这才放心,又问她:“今儿谢家服侍得可周到?”原来乾元帝以为孟氏才是玉娘生母,只是孟氏出身实在太差,怕叫她连累了玉娘,是以还一早吩咐了谢逢春,不许孟氏见人的。这回叫玉娘回去省亲,又怕谢家的人不知变通,将孟氏挪去他处,这才使赵腾过去敲打。这时看着玉娘哭得双眼微肿,不知到底是见着孟氏哭的还是没见着孟氏哭的,又怕玉娘因孟氏出身羞愧,这才说得婉转。
玉娘熟知乾元帝性情,立时就明白了,垂着粉项道:“也算周到知礼,是我自家要哭的,并不干他们事呢。”乾元帝听说这才放心,又揽了玉娘纤腰,细细问她今承恩公景色如何云云。哪成想前大将军府正是玉娘心头隐痛,叫乾元帝问着又不好不答,只能勉力应承。乾元帝听得玉娘说道烟柳盛景,信口就说了句:“这是前大将军严勖的手笔,他是两榜进士出身,精通文墨,又能领兵遣将,胸中丘壑远胜常人,只可惜犯了事,把一世辛苦付诸东流。”
这话如钢针一般直扎入玉娘心中,疼得她一时间透不过气来,只她如今也做惯了戏,面上竟是一点子不显,还能反握着乾元帝的手道:“严勖犯了甚事?您仿佛有些儿惋惜呢。”乾元帝捏了玉娘的手笑道:“你问这个做甚,我就是说了,你也不能懂。”
玉娘听说,恨得咬牙,脸上却依旧是个婉转模样,把流眄双眸盯着乾元帝,道是:“您不教,我怎么能懂呢。”乾元帝只得道:“那时我也是个孩童,只听父皇说过几句。严勖虽是能臣干将,无如名利心甚炽,一心要名垂千古,想要些大功劳,惹得皇爷爷大怒,下了道明旨训斥。偏他从前办差做事手段激烈些,得罪了人,那些人见皇爷爷不喜他,便寻了些错处来,才有了灭顶之灾。”
玉娘听到这里就露醍醐灌顶一般,知道严勖必是卷入了延平年间的夺嫡之乱。
延平帝一生子女众多,不算上公主们,仅皇子们活到序齿的有十四位,长至成年的也有十个。他有这样多的儿子,偏偏无有嫡子,都是庶出,若延平帝早早地把庶长子立为太子,还好些,偏那位皇长子为人虽无大错,却也挑不出甚好处来,十分平庸,延平帝心上便有不足,不肯立一个无功无过的太子。
延平帝那些庶子们排行在前的几位年岁相差仿佛,看着延平帝这样拖延,都起了心思,哪个也不肯服从,都有夺嫡之意,在朝堂上各逞本事。延平帝瞧不上长子平庸,又想看余下的儿子们的本事,竟是沉默纵容,从延平二十一年起至延平二十九年止,九年间折了多少朝臣不说,连着皇子也折进六个,其中就有皇次子哀郡王刘荪。
皇次子刘荪早在延平二十二年就卷人了科场舞弊案,叫乾元帝废为庶人,圈在了永巷,与延平二十四年病故、死后也不曾追封,只赐了个愍字为谥号,是为愍庶人。愍者,在国遭忧曰愍;在国逢艰曰愍;祸乱方作曰愍;使民民悲伤曰愍;使民折伤曰愍,也算个恶谥了,足见延平帝对愍庶人厌恶。
不想延平二十五年,有中书侍郎朱远才泣血上告,指刘荪遭人诬害,诬害刘荪的却是皇三子刘茁。刘茁因此被废赐死,无谥号,而愍庶人改赐谥号哀,追封郡王,是为哀郡王,随葬茂陵。
而严勖能一路从二榜进士,再点庶吉士,而后做得翰林修撰,后任谏议大夫,再升兵部左侍郎,而后任左军都督,正是受了刘茁青眼,想是延平帝因此疑了严勖参与诬陷刘茁一案也是有的,只是无有人证物证,便是刘茁也不曾说过严勖涉案,延平帝并不能因此定了严勖的罪名。这才有了湖南乡民张三昂泣血上告,告严勖杀民冒功一案,严勖因此得罪,终至家破身死。可若是严勖当真卷入科场舞弊案,为何刘茁不曾吐露一字半句!倒要把别的罪名来治他的罪!
严勖死后两年,延平二十九年,延平帝一场大病垂危,那时年长的皇子们死的死,废的废,成年的皇子只余了皇长子刘筠与皇五子刘策两个。因庶长子仍在,延平帝便追封了刘策之母婕妤曹氏为后,将刘策立为太子,到得延平三十年初,还未出正月,延平帝便薨了。刘策以日代月,守孝二十七日后继位,次年改年号为永兴,是为永兴帝,如今回头再看,其中奥妙自是不问可知。
这些猜测,阿嫮在死里逃生后早有人告诉了她知道,只是当时不过是猜测罢了。今日从乾元帝口中亲口说出严勖是得罪了延平帝,这才有人举发他杀平民冒功,这才将从前的猜测都坐实了。阿嫮只觉身在冰窖一般,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乾元帝看着玉娘默不作声,只以为她听不明白,倒也不怪她,还在她鼻子上轻轻一捏,笑道:“说了你不懂还要听,可是糊涂了不是。”
玉娘慢慢地抬头将乾元帝看了眼,她在承恩公府哭了那一场之后就觉得手脚发软,身上软绵绵地没有力气,这时再听着外祖家奇冤,再扛不住,口唇翕动了回,还不待她开出口来,身子一软,向后便倒,还不待乾元帝回过神来,玉娘已软绵绵地已滑落在地。
乾元帝叫玉娘这一倒,唬了一大跳,忙起身将她抱了起来,又看她双眉紧皱,脸色潮红,便将手在她脸上一摸,只觉着触手滚烫,竟是做起烧来,忙将玉娘亲自抱入后殿,又命速宣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