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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听着景宁摔了,乳母们没来回话的信,顿时明白叫人暗算了。当时乾元帝叫景宁挪去广明殿,玉娘也是亲自过去打点了番,务求□□齐备周全,一来,景宁不过两三岁,还是个奶娃儿,母家又不显,不用为难他;二则,也是做给乾元帝看的。哪里知道没过多少日子就出了这等事,一个皇子摔了,服侍他的乳母保姆宫女太监们就敢瞒着不说,要说其中没人撑腰,谁能相信?而如今宫务正握在玉娘手上,景宁出事,世人疑的自然是她,说来无非是为着从前李皇后苛待她,她得势就将气出在个孩子身上,可见心肠狠毒。
能出这样的事,自然是背后有人捣鬼,其目的无非是要坏昭贤妃的面目,一来叫大臣宗室们觉得昭贤妃蛇蝎心肠,二来,也是要坏玉娘在乾元帝心中纯良印象。昭贤妃之所以能得意,所依仗的也无妨是乾元帝疼她爱她,能坏了她的形象,自好阻止玉娘往上走的势头;便是乾元帝待她依旧如昔,只消宗室大臣们对昭贤妃有恶感,自然也不能容忍她再往上去。
玉娘瞬间就明白了来龙去脉,暗悔自家一时轻忽,脸上就做个又怒又气又悔的模样来道:“还不宣御医往广明殿!”也顾不得换衣裳,又命备舆,急急就向外走。
乾元帝忙将景琰交还了保姆,拉着玉娘道:“你急什么!就这样出去,仔细叫风吹着。”又向辛夷等道:“还不给你们娘娘取斗篷来!”
玉娘转向乾元帝,含了泪道:“都是妾太轻忽了。以为那些乳母保姆们是殿下千挑万选出来的,都是稳重的,必定知道规矩,便教她们按着从前的规矩来,哪里晓得她们竟胆大若此,妾失察,辜负了圣上。妾只望五皇子无事,不然妾如何心安。”说着话就把帕子捂了眼,肩头瑟瑟而动,像是哭得厉害。
(上接作者有话说)
玉娘这番话看着是认作自家疏忽,却是不经意地点出了景宁身边服侍的人依旧是李皇后当时择定的。即是李皇后当时择定的,便是看着李皇后失势,转而投向昭贤妃一脉,可一个皇子身边有四个乳母四个保姆,又有四个宫女,太监若干,难不成这没几日就都叫她昭贤妃收买了去,连一个忠于旧主的都没有?自是不能。是以这景宁摔了一跤,却没个人来回话,其中自然大有蹊跷。
乾元帝在对着玉娘时爱犯糊涂十分护短,可旁的时候也好算是明察秋毫,在听着景宁摔得不能走时,就没疑心着玉娘,在乾元帝看来,玉娘不过性子爱娇些,最是温和婉顺,凡事都肯与人为善,不是她的错也肯应承,这样的人哪里是为难个奶娃的人。再听玉娘这番含泪的诉说,便觉得这个糊涂孩子又将错往自家身上揽,旁的还罢了,这样轻忽皇子的罪名如何能揽得,若是有了这个罪名,待得日后玉娘生下儿子,立她为后时,大臣宗室们也好拿着这个罪名来谏。
乾元帝就抚着玉娘的肩道:“你这是做什么?查也不查,就急着往自家身上揽错,宫里几时有你这样的笨蛋!罢了,我随你一块儿去看看。许是摔了跤,小孩子家家的怕疼撒娇不肯走路也是有的。”玉娘抬眼看着乾元帝,水眸中含满了泪,盈盈看着乾元帝,只道是:“是,有您在,妾也安心些。”
说来,乾元帝虽是个皇帝,可首先也是个男人,举凡李皇后,陈淑妃等无一不拿他当着皇帝敬畏,便是高贵妃对着乾元帝,也是自居在妃子的位置上,多少有些君前奏对的拘束。唯有玉娘,对着乾元帝时那一副小女子做派,正经时也是一派端庄,又常露些撒娇耍赖的媚态来,倒像是寻常有情男女一般,乾元帝对玉娘的宠爱本就别有因缘,哪里经得住她这样作弄,自然渐渐泥足深陷,将玉娘看得处处可爱可怜,时时需要他的护持起来。
今番也是这样,玉娘只一落泪,又说了几句话,就叫乾元帝一心要为玉娘撑腰起来,帝妃两个合坐在乾元帝的御辇上,片刻就到了广明殿。
如今的广明殿住着景和、景明、景宁三个皇子。景宁摔伤了在自家殿中,景和与景明领着太监宫娥们在殿前跪着接驾。
景明从前也是叫乾元帝宠爱过的,虽自乾元帝得了昭贤妃后就将他们母子放低,到底养成的骄纵性子还在,看着玉娘坐着御辇同来,这是自家母亲也没得过的体面抬举,脸上就有些不好看,还是景和在他面前挡了一档。景和只觉得昭贤妃的眼光在自家身上转了两转,先道:“儿臣景和给父皇,昭母妃请安。”乾元帝瞥了他们兄弟一眼,道了声:“起。”自家却回手拉住了玉娘的手,携她进了广明殿正殿,景和与景明兄弟两个一起跟了进去。
乾元帝携玉娘在宝座上坐了,方问广明殿的内侍总管张让:“太医到了没有?”
张让忙从走上几步,在帝妃两个脚前跪了,战战兢兢地道:“到了,正在五殿下房中替五殿下看诊。”
景和冷眼里看着乾元帝微微点头,转脸去看昭贤妃,这便是叫昭贤妃问话的意思了。昭贤妃过来时与乾元帝同坐的御辇,虽是逾矩,偏又是在景宁摔得不能走的时候,分明是乾元帝要告诉内外臣子们,至少说明到这会子,乾元帝依旧信着昭贤妃。景和想在这里,不禁又瞧了眼昭贤妃,昭贤妃仿佛哭过了,眼圈儿微微有些红肿,羊脂白玉一般的鼻尖也带了些胭脂色,一副梨花著雨的娇态,想乾元帝正是叫这副模样迷惑了,这才连幼子受伤也没放在心上,却是急着给她撑腰。
昭贤妃接着乾元帝的眼神,脸上略露出几分迟疑来,还是乾元帝拍了拍她的手,这才道:“五皇子昨儿是怎么摔的?”
张让听着昭贤妃问话,低着头道:“回昭贤妃娘娘。昨儿五殿下是如何摔的,奴婢并不知道,是今儿五殿下的一个保姆来回的奴婢,说是在后殿摔的,昨儿五殿下只是哭了几声,并无大碍的模样,便没惊动娘娘。”
玉娘听着这话,脸上就涨红了,连着手也有些抖,指着张让道:“好你个奴才!你是御医么?还是你会诊脉看病?五皇子有没有什么关碍,你竟敢一言而决!这是五皇子他摔了腿,要是摔着别处,你也这样轻忽,有个什么关碍,你一家子有几条命赔!”
这也难怪张让等人,景宁虽是皇五子,奈何生母不过是个采女,生子死后才追封的才人,从来不在乾元帝眼中,养过他的李皇后也形同被废,不足三岁就挪在了广明殿自家住着。若是乾元帝看重这个儿子,哪怕不将他交予昭贤妃看顾,未央宫中无子无女的妃嫔也多了,还能选不出一个来吗?乾元帝偏将他扔到广明殿,分明是不将这个儿子放在心上。一个无母无宠又外家的皇子,哪里还有什么前途,能平安长大就不错了。未央宫中的太监宫女们个个都有双势利眼,看得出风水,看轻了景宁也是有的。是以当景宁昨日摔了那么一跤,他的乳母们看着无大碍,也怕回了昭贤妃,昭贤妃为了博个贤名将他们发落,便起意瞒了下来。
这时看着昭贤妃发怒,张让哪里敢辩白,连连磕头道:“奴婢糊涂,奴婢有罪,娘娘饶奴婢一回,奴婢日后再不敢的。”
玉娘哪里肯听,又含了泪道:“五皇子襁褓失母,何等可怜,你们不说看顾怜惜一二,竟这样轻忽!你们的心可是铁石做的吗?”
这话说得乾元帝也有些动容,他一般也是幼年丧母,亏得乳母窦氏格外关爱,处处周全,这才平安长大。若是他当年也遇着张让这般人,莫说是帝位了,就是能不能平安长大也未可知,是以玉娘这话正说到乾元帝心中痛处,愈发觉着玉娘心思纯善,起手将玉娘的手握着。却不晓得玉娘正是知道了乾元帝这个过往,这才故意说这番话与他听。
景和与景宁站在殿中,听着昭贤妃这些话,在景和,他常将昭贤妃言行来回揣摩几回的。在乾元帝从来以为玉娘怯糯软善,一日也离不得他的护持,不然就要叫人欺负了去。景和却知道这位看起来娇滴滴软绵绵的昭贤妃的心思可说是九曲十八弯,说是心狠手辣也不为过,今日这番话自然故意说与乾元帝听好博他欢心的,只他年纪虽不太大,性子却隐忍,虽知昭贤妃是惺惺作态,却也能忍得住不出声。
偏他身边的景明,年纪即小,小时候又是叫乾元帝宠爱的,竟抢先开口道:“昭母妃即怜惜五弟,不若亲自看顾五弟,也免得这些奴才们狗眼看人低,再将五弟欺负了。五弟才不到三岁,昭母妃倒也放得下心。”
景明的话音才落,句听着一声脆响:“放肆!”却是乾元帝掷了杯子。将景宁挪在广明殿住院是他的主意,这会子小小年纪的景明却说了这番话,臊着的自然是乾元帝,而不是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