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岳阳,几阵风,便把这座千年古城刮得昏昏欲睡。//Www、qb5.C0m\城市上空,一派蒙蒙灰;街巷之中,车马行人都几乎绝迹了,老树梢头,几只乌鸦在有一声无一声地哀叫着。而在这座老城之中最显热闹噪杂的地方,是长江上游警备巡阅使署,可今天,这里却显得异常的冷清。
夜深了,风大了。曹锟的卧室里有些冷。他转过身来,尽管夜已深,但是他却毫无睡意,仍然坐回桌边,去默默地沉思——就在三天前,他接到一份陆军部发来的电报,要求他派出一个混成旅驰援苏北。
对于老段发来的电报,他只是一笑了之,驰援苏北,到那去干啥?可不就是要和日本人拼命,那可不是拿家底子朝无底洞里填嘛!
可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却收到一份大总统的电报,电报措词严厉,内容只有一个,时局日紧,让他立即派出部队。
这几年,他的官运还是十分顺畅的。就从辛亥革命算起吧,十年中他是飞着升腾的,别人QB5难逢的机会他几乎一年碰到一个:清帝退位之后,袁世凯握了极权——袁世凯可是曹锟的大恩人、大靠山。从小站编练新军起,他就是袁十分喜欢的人,凭什么呢?凭着他曹锟的机灵,凭着唯命是从,处处听命,令“袁大人满意”。是袁大人送他去天津武备学堂深造,袁大人任直隶总督时,曹锟跟着到保定当了管带,不久当了统领,又不久竟做了第三镇统制。袁世凯当大总统了,曹锟的镇改为师,他又是三师师长。
曹锟这个师长可不是一般师长可比的,他一直围在袁世凯身边,得算“朝中”的师长。比如说吧,南京政府派蔡元培、汪精卫等特使到北京,请袁去南京就职大总统,袁世凯不想南下,想在北京当总统,便命曹锟在北京、保定搞“兵变”,曹锟纵兵在北京抢掠三天三夜,把个和和平平的京城闹得天翻地覆,昏天黑地。第三镇发了横财,袁世凯有了借口,“名正言顺”地不去南方。
再到后来,第三镇改成第三师,部队仍驻南苑等地。“二次革命”被镇压后,大总统总算是把手伸入长江以南。民国二年10月中央陆军第三师抽编第十二混成团进驻湖南岳州。曹锟和第二十师师长范国璋率师驻守湖南岳阳,以监视南方革命派的活动。
民国三年4月,袁世凯委曹锟任长江上游警备司令,奉调赴湘。在湖南这天高皇地远的地方驻防,让他体会到军队的重要性,这才有了扩军的心思,这好不容易才扩编了一个混成旅,而现在大总统却要调走一个旅。
尽管心下有些不满,但曹锟却是心不甘、情不愿,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也许是大总统想夺他的兵权!
不派兵,他更没有那个胆子,跟着大总统这么多年,他比谁都了解大总统的手段,若是大总统是趁机考验他,只怕……
石狮子把守的铁红色大门,在朦胧的晨曦中被打开,几个武装整齐的兵士尽职尽心地立在门旁;一个长衫柬腰的老汉有气无力地在门外打扫着,几个为膳房采购食品的佣人拉着一辆小车匆匆走出;守护和清扫署内各房的佣人和兵士,纷纷走上岗位;该亮灯的房舍,都已灯火通明了……
身为长江上游巡阅使的曹锟,又一个通宵未眠。庭院中的夜幕尚未消失,他已立在门里,对着静寂的院落呆望了许久。曹锟,60岁了,不算太发福,身子骨还是十分硬朗。他面色红润,双目有神,短短的八字胡浓而黑,站立在早晨的严寒之中却连长衫也不穿,证明他健壮有御寒力。然而,那副紧锁的眉头和闭得紧紧的嘴巴,又表明他心事重重。
内侍给他送来了洗嗽的水盆,他不去理睬;
少夫人让人送来为他煮好了他几乎每晨必饮的蛋奶蜂蜜茶,放在八仙桌的角上,也就放下了;
他每日早晨要在院中独自练练的八段锦,这几天也丢了……
“大帅有心事了?”
他身边的人都这样惊讶。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心事,更没有人敢问他有什么,心事。
就在昨夜,他的秘书长王毓芝在他身边停了许久,向他汇报了好几件事,诸如京城中的人事变迁,天津卫以及连云几笔财务往来,还有什么江苏练兵,当然更为重要的大总统现在的态度,大总统不仅从他这抽调了一个混成旅,还从冯国璋那抽调了一个混成旅,这次大总统,看样子是动真格的了。
见王毓芝的足智多谋不能为自己排忧解困。而王毓芝说得口干舌燥,曹锟听得索然无味。最后,他无精打彩地呼着秘书长的雅号说。
“兰亭,这天色不早了,你敢紧回去休息吧。我也想睡一会。”
可怎么能睡得着呢?
这可是要抽走整整一个混成旅,于是,心有所思的曹锟又是一不眠夜。先前通电,那是图名,是想着大总统肯定不会派兵,可谁曾想,大总统竟然真的同意派兵了,虽说是段祺瑞逼的,虽说只是派兵往苏北,但谁想把家底葬送在苏北。
同样一夜未睡的还有王毓芝,他同样想了一夜,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想出了一些头绪,所以,他天一亮又匆匆赶到巡阅使署,赶到曹锟面前。曹锟对着庭院发呆,抬头又见王毓芝来了,忙转过身来,像是要迎出去似的,但却只摇一下身子,便仍在原地等他。
“兰亭,你早。”
“大帅早!”
“昨晚你啥时走的,我竟记不得了。”
曹锟淡淡一笑,然后说道:
“不见你了,我到想起几件事。”
王毓芝心里一动。
“不是你让我回去休息的么。您下逐客令了,我能不走?怎么又问我啥时走的呢?”
秘书长觉得曹锟也够假的。可是,自己毕竟是他的部下,是为他服务的,他不会也不能同他计较这些事。于是,还是驯驯服服地说道。
“大帅,我知道你有心事,觉得夜深了,怕影响你休息,便先走了。所以,今儿天刚亮我就赶来了,不想大帅也起得这么早。”
“来来,咱们屋里坐。”
曹锟拉着王毓芝,边往屋里走,边说道。
“兰亭,昨日你来这里我竟忘记招待你了。日前,一位浙江淳安的朋友来访,带来一点当地名茶,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鸠坑毛尖”。你是知道的,我对茶是外行,知道浙江的名茶那就是西湖龙井。鸠坑毛尖怎么有名?倒是说不清楚。你对茶有研究,拿出来招待你,正好也顺便讨教一二。”
说着,他又转身对屋内喊一声。
“风威,兰亭来了,你快把昨日我给你的新茶泡来,我们品尝一番。”
凤威应着,泡茶去了。王毓芝有点纳闷。
“好多日子愁眉不展,一大早,哪里来了茶兴,何况平素与茶并无厚缘。大约是‘醉翁之意不在茶’吧!好,我就扰他一杯再说。”
于是便不露声色的说道。
“那我先谢谢了大帅了。至于说茶么,我也是门外汉,常常饮而不知味。这种鸠坑毛尖是听说过,就产在淳安的鸠坑乡,所以得名。成茶色泽绿翠,银毫披露,外形紧细,条直匀齐而秀美,滋味醇厚鲜爽,气味馥郁扑鼻。喝起来倒是挺不错,只是,较起龙井等名茶还差些声望。所以列为名茶,大约与睦州刺使范仲淹的那首诗有关……”
“好好、好好。这茶已经被你说得清清爽爽了,还有诗好,你得说说是什么诗,让我开开眼界。”
曹锟一扫愁容,竟乐呵起来。
“你说的范仲淹,是不是那个写了“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苏州人范希文?”
“是的,正是他。”
只知他文章写得好,原来还会写诗,你一定知道这诗,快念给我听听。就算我拿茶换你的诗。”说着,仰面笑了——这可是许久见的笑脸了。
王毓芝其实也想讨好他,便仄平有韵的朗诵起来:潇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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