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府大门里出来的是一个板车。
没错,板车,四个旧轮子加一块破木板的那种板车,铺着陈年老蓝色的破旧褥子,街头卖肉的看了都觉得自家棉被比这破蓝被子要暖和多了。
然而让众人惊诧的是,上面躺着一个人,正是林府的夫人——蕙娘。
因为常姨娘下毒暗害,再加上最近数月的吃药调养,每日在院中行走等等,蕙娘曾经的丰润都消失的干净,消瘦的肉还没长回来,整个人脸凹陷下去,如同瘦脱相了,再加上双颊的蜡黄,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个病入膏肓之人。
京中人都知晓林家的姨娘下毒谋害主母,只是没料到主母已经病的如此严重,而林家老爷竟还将人休了,毕竟是夫妻一场,也得念点旧情,怎么也不至于如此吧。
众人还没在心底感叹完,另一个让他们大吃一惊的事又出来了。
他们终于见到了林家小姐,没有想象中的艳丽无方,偏清丽的模样,着一身淡色,身子纤薄地如同冷风一刮就能吹倒了似得,然而再细看,并不是,小小的姑娘身姿挺直,细密的眼睫下一双黑润的眼睛带着倔强。
她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小丫鬟背了个稍大的包袱,除了前头拉板车的马和马夫,后面竟然就只有俩姑娘了。
准确说,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天呐,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分家,按理说,无论这嫡子犯了什么错,既然是分家,当老爷的也该给点东西不是,听说林家嫡子是后认回来,夫人也是从远地请回来的,本就身无长物,这下分了家,嫡子入狱,一家人更没什么指望了,可林家老爷竟然什么都没给糟糠之妻与亲生女儿,这不是让人死么!
众人心中唏嘘,一时也没了看热闹的心了,本以为林家能成一个长队,没想到一共就四个人加一匹马,实在太凄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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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一声脆响从门前响起,一个年轻娇俏的女子走了出来,大家伙还没搞清这位是谁,心中疑惑。
新姨娘走到林琅面前,看到躺着的蕙娘顿时脸色都不对劲了,要说蕙娘母女离开,最开心的除了林正则就是她了。
新姨娘年轻体壮,又受宠爱,如今刚来就没了夫人,上位岂不是指日可待,因此她急不可耐的想赶紧立功,一听说南院出这等事赶紧跑了过来,有些责怪的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下句“难不成要给老爷难堪”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林琅堵住了。
林琅脸色苍白,目光泛泪,声音低怯着:“姨娘,东西我们都按照父亲吩咐的留下一个没动,包袱里的都是我们自己的东西,你之前不也是看了么。”
她声音不大不小,倒也让一干竖着耳朵的众人听清了,忍不住泛起怒气。
原来这年轻夫人是林老爷新纳的姨娘,也太过分了吧,有没有规矩了,进门才多久,看夫人嫡女被赶走就这样欺负人,什么东西都没给就算了,还打起人家自己东西的主意了!
就那么一个小包裹能装什么,看这身给夫人盖得破被子,顶多就两件衣裳罢了,难不成还让人家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让她检查么!
这林家还让不让人家小姑娘活了啊。
一听林琅说这话,新姨娘立刻急道:“你走前我还没检查呢。”
哗啦一下,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这姨娘真检查夫人和嫡女的行李了啊,也太小气了吧,这林家怎么说也是个做官的,还不如寻常百姓家,什么东西都不给,还怕人家拿东西,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临走前还把人堵在门前检查,真是小家子气。
新姨娘一下子脸烧得通红,被众人的视线看得几乎背脊都弯了。
面前的林琅没了前些日子的盛气凌人,只是依旧背脊挺拔,目光从不闪躲,见新姨娘挡在门口,她抿了抿泛白的唇,道:“想看就看吧,看完我们也能走了,否则连命都——”林琅恰到好处的停下,转身吩咐道:“杏儿,把包裹打开吧。”
相比林琅,杏儿的表现可就愤愤不平多了,她一双杏眼都红了,眼皮肿胀,显然已经哭过几次了,面对小姐的命令,她也没有违抗,只是动作十分生硬,看起来不情愿极了。
新姨娘这时也觉得不对劲了,赶紧说了句:“要不算了——”
“别,”杏儿蹲下身子,抬头看着新姨娘,“您既然要看就看吧,反正里里外外都查过三四遍也不差这一次了!”
新姨娘刚想反驳她哪里有查过三四遍,杏儿就已经将包袱打开了,果然如大家所想,除了几件简单的旧衣,还有的仅仅是一叠叠的药包。
杏儿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哭丧着:“这是给夫人治病喝的药,都是我们自己花钱买的。”
新姨娘觉得难堪得很,刚想让她收起来赶紧走,却不经意间看到了层层的黄纸药包下闪过的一丝银光。
是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