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戒指

    嘉庆爷登基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抄我的家，灭我的族。

    所有人都说我富可敌国，说我会饿死新君，还编了一首歌让天下人传唱。我也会唱其中两句：和绅倒，嘉庆饱。我气极了，为什么不早唱给我听呢？

    我知道，这首歌谣肯定是当今圣上自己编的，在他做大清国储君的时候就编好了。先帝乾隆爷驾崩，这首歌就从市井唱到皇城，嘉庆爷会心地笑了。

    这天，刑部来人问话：这枚戒指乃大清国价值连城的国宝，是如何被你侵吞的？

    我一看那枚戒指就笑了，然后又哭了，哭得伤心伤肺。这实在是我平生第一次真情流露。哭过之后，我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来人以为我默认了侵吞国宝事实，便欣然拿走了戒指。我知道，这枚戒指必将成为我大清朝最有价值的国宝，被内务府造册收藏。

    其实，我心里滑过一串冷笑：什么国宝，狗屁！破铜烂铁一个，且非名匠所铸，而是老纪在北京城哪个小炉匠那里买来的，他说只花了不到一两银子。

    落此下场，我承认自己是国贼。但是，我绝对不会下三烂到去侵吞一枚不值一两银子的铜戒指。

    我当然不能说它是镀金的。那会笑死人的。

    若搁在乾隆爷时代，谁又说它不是国宝呢？它是乾隆爷亲手交给我的，老纪是见证人。

    你说，我除了冷笑，还能说什么？

    谁不知道皇上、我还有老纪我们三人的关系？皇上是我的主，老纪的君。有时我们同床共枕，有时则一人身居大狱，隔着铁窗和狱外二人谈笑风生。

    皇上常把国中要事交给老纪去处理，把老纪办不下台的事儿全权交由我去办。我的本事就是，只要皇上交代的，无论轻重缓急，我必能玉成此事。

    所以大家都抬举我说，朝中不可一日无老纪，皇上不可一日无和绅。

    渐渐地，不管他是外戚内臣，还是封疆大吏，都不曾小觑于我。

    我那时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内务府总管。

    我四十寿诞那天，儿子们全醉了。也不知是哪个不肖子说漏了嘴，竟夸口道：“天下没有我爹爹办不成的事儿！”

    这种混话也说得么？人多嘴杂，这句话悄悄地在京城传开了。

    一天，云贵总督着人送来拜贴托我办事。来人席间说奉承话走了嘴：“当今世上哪有您和总管办不成的事儿？”我十分不高兴：“谁说的？”这混人又道：“咱大清谁不知道啊。”

    我当即将那人赶出了和府。不久，云贵那边给我捎来一只金佛。第二天，我给老佛爷请安，发现老佛爷正抚摸着一只金佛。见我跪在地上，便道：“起来吧。昨天奴才给我送来一尊金佛，说是云贵那边的人从地里挖出来的，你给我瞧瞧，是不是绝品？”

    我当时就出了一身毛毛汗。

    我真没说“没有我办不成的事”这句话。可这句话还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自然很不高兴，加之近日天山平叛的战事有些吃紧，火气便上来了。

    这天朝奏完毕，皇上没有立即退朝，而是用极其犀利的眼神横扫众臣后，提起一件事来。

    “朕日前翻阅经典古籍，发现书中记载有这样一枚戒指：痛苦之人拥有它，立即就会高兴起来。不知众位爱卿可曾听说？”皇上微微斜侧龙体于龙椅之上，轻声问道。

    众臣都低垂着头不敢吱声。我正盘算来着，老纪先莫名其妙看了我一眼后，上前奏曰：“皇上洪福。臣也曾听说民间有此一宝。”

    我眼前一亮，急急奏道：“奴才也曾听闻这件宝物。奴才于兵法战事知之甚少，实乃奴才之罪过，不如让奴才替皇上找回这枚戒指，替皇上分忧。”

    我喜欢和老纪抢着说话，而老纪每次都让我抢，然后再慢腾腾地奏明事情原委，气得皇上把眼睛瞪得圆圆的瞅他老半天。这次他又是如此，好像是我把他的话截断了样，等我说完才继续奏明皇上：“回皇上，臣也曾听说，这枚戒指如果拿在快乐的人手里，这个人马上就会不快乐。咱们大清国物阜民丰，皇上的快乐自然多于痛苦。依臣愚见，这戒指还是不找为好。”

    这个大烟袋，总是光长脑子不长眼睛。皇上的兴致分明被他破坏殆尽，他还在那聒噪。

    我截住老纪的话头奏道：“大清国有此一宝，实为皇上之福，万民之幸，为何不找？”

    皇上还是看重我的，当即下了口谕：“朕意已决，爱卿不必多言。和绅，你能找到戒指？”

    我赶紧跪倒在众同僚之前，一口应承了此事。

    皇上这才呵呵笑出声来：“到底是没有办事不成的能臣。和绅，我给你三个月时间去找。君无戏言，如果在三月之期找回戒指，官升三级，找不回来，那你就随咱们大清国宝一起，埋没民间吧。退朝！”

    我走在老纪后面，老纪装模做样越走越急。我一把扯住他的官服，他老纪再大胆也不敢不顾大清官服吧。

    我问老纪：“你真的在古籍里看到过关于戒指的记载？”

    “假的。”老纪回过头来，笑眯眯的回答，脚步还是没有停下来。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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