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会这么从容不迫。
排练中并没有接吻的动作,到戏的最后,梁山伯要走了,祝英台流泪,确切说是梁波流泪了,她踮起脚尖,吻了梁山伯,确切说是吻了我。
全场响起一片掌声,好像大家早在盼望这样一个场面出现,这个场面出现了,这个元旦也就没有遗憾啦。
我并没有慌乱,只是感激,我知道梁波一直在帮助我,帮助我能够学会爱别人,也能够接受别人的爱。我的感觉好极了,彻底放松。梁波拉着我的手,向观众鞠躬。我看到她的脸红了,她也会红脸呢,我第一次看到。
她确实好看呢,我在心里说。
我们牵着手走向台下,她歪着头对我说:“戏演完了,还不撒手啊?”她有一点撒娇,这正是我喜欢的。
我看着她柔和的眼睛,心里莫名的冲动,我想吻她,但还是犹豫了,等我下定决心时,梁波已经在向我摆手,独自走了。
十七岁,该懂得爱与被爱了,我很幸福,但错过了一个好机会,我很懊恼,被人吻是一种感觉,主动吻别人该是另一种感觉吧。
我还没吻过一个女生呢。
懂得爱别人,也懂得接受别人的爱,这两样都重要,我一直坚信这一点。
那个晚上很美妙,但第二天一切正常。到教室的时候,彼此对望一下,都有点不好意思,我的脸又红了。梁波很大方,她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昨晚都是演戏,不可当真啊!我们不能把戏演到台下啊。”
她的话把我的美好愿望打碎了,我心里很难过,但脸上仍挂上了笑。
那两天我真想再约她出去,但实在鼓不起勇气。
梁波似乎把这事忘了。
我们依然回到从前,说话以学习为主,都是数学英语之类的问题,梁波很用功。
高二过去的时候,我们的成绩都不赖。
但我知道,心里始终放不下梁波,对于以前从没跟女孩子有过如此亲密动作的一个羞涩的男孩子来说,那一个吻,要了我的命,虽然我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心里是思念万分,虽然梁波天天在我身边,但放学之后呢,吃饭睡觉的时候呢,我告诉自己说,我在思念她。
思念就会有痛苦。我想吻她,这个想法比思念更让我痛苦。
爱情是什么,要知道爱情是什么我就不想吻她了。
痛苦是什么,痛苦就是爱上一个人之后不知如何是好。
那天课外活动,我在操场上闲逛,梁波突然从我身后钻出来“要不要我陪你走走?”
我很高兴,脸上并没有惊喜的表情。她说:“我想跟老师说,调一调位子。”
我很惊讶“我惹你烦了?”
她赶紧说:“没有没有,换个环境嘛!对你有利。”
我不说话,梁波的话又一次要了我的命。
“我给你找了个同桌,琳,喜欢吗?她想让你给她补补英语,她很崇拜你。”
我不说话,她悄悄跟我说“跟我走,我再给你个惊喜。”
太阳早就落山了,同学们都匆匆地往教室走,准备上晚自习。
操场的拐角是一片林子,听高年级同学说,那里常有大胆的学生偷吃禁果。
梁伯拉着我,越过一个小土丘,在林子的最隐蔽处停下。月亮已经出来,斑斑驳驳的月影洒在梁波脸上,如水一般,柔和恬静。她的手紧紧攥住我的手,轻轻说:“弯一下腰,让我亲亲你。”
梁波的嘴找到了我的嘴,又迅速地把嘴移到我耳边:“你很优秀的,别老愁眉苦脸的,笑一笑。”
“谢谢你,让我找到了自信,”我也轻轻耳语,突然用力抱紧了她的腰,低头吻了她,说:“没有比吻你更重要的事啦。”
梁波笑眯眯的“你终于敢吻女孩子了,像个男孩,懂得女孩的心啦!”
等我再想吻第二次的时候,梁波笑着从我怀里钻出来,转到我身后去啦!
不知道哪个家伙说过,我绝不反对把以前的生活从头再过一遍。那个家伙肯定也吻过一个漂亮女孩子,不然怎会说出这样甜美的话。后来我多次想再从头过一遍,过一遍那个傍晚,搂着女孩子,过完我的十七岁。
那个晚自习我没上,第二天老师问我干什么去了。我怯怯地说(我以前总这样),曾祖父病了,他九十多岁了。
其实曾祖父再也不会生病了,他如果会生病就好了。如果还活着,他该一百六十岁了。
高三下学期,梁波要回黑龙江考试了,她的户口在那边,那边分数要低好多。
我和新同桌琳处得也很好,她好像知道我的心思,笑嘻嘻地说,别想不开啊!
她说:“送送她吧!”还开玩笑的说:“人家对你那么一往情深。”
我说:“要是一往情深就不走了!没多深。”
琳只是抿嘴笑,低下头,不看我。
梁波走的时候有很多同学去了,我混在人群里,说不上一句话,真是个多余人呢。
梁波走后,琳才给我一件礼物,说是梁波特意嘱咐她,要等到她走了之后再让琳交给我。
礼物是两个小人。用细细的毛线织成,毛线颜色多样,小人的头是白色的乒乓球,用彩笔画了鼻子、眼和嘴,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很漂亮。一根毛线把俩小孩连在了一起。
梁波走的那天是三月十八日,我的生日。
我的十七岁,就这样,就这样让爱我的女孩子带走了,带到了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我一直盼望着梁波来信。高中毕业了,上大学,她没有来信;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她依然没有消息。我的思念越来越强烈,问琳,她笑笑,摇摇头,说一直没跟梁波联系过,不知道她的地址。
我很痛苦,虽然已过了七八年。幸好,有琳在我身边,她总安慰我。
几年后,琳成了我的妻子。
一天,琳给我一封信,已拆开,是梁波写来的,里面有两句话:
很愿意再吻你,但相距太远,够不着你。
很愿意再爱你,但分别太久,不知道如何去爱你。
琳说:“原谅我,轩,我和梁波一直通着信,没告诉你。”
我说:“没关系,我不怪你。”
琳流泪了“当初是我让梁波换位子的,我一直爱着你,但你不知道。”琳开始呜咽“梁波现在还没结婚,她依然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