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

    红酒撞击高脚杯的声音，是她一辈子的最爱。

    2020年

    熟练地倒好酒，她一鞠躬，将玻璃托盘移走，并用白布将参出的红酒擦去。

    红酒撞击高脚杯的声音，带着些许暧昧，缓缓流淌如入她的耳朵，她露出满意的神色。

    用一口流利的英语为客人介绍了葡萄酒的产地与年代，红笑点头离开。

    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铿锵的响声，一下一下，似乎敲进人的心里。

    在那个琉璃色的吧台后头，是她的工作室。

    推门的时候一旁的服务生朝她恭敬地点头，微微转过身躯。

    她冷冷地躲进了自己的世界。

    手中的酿酒器具在自己的手中做着变幻莫测的翻转动作，她将耳朵贴近它，听液体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的回荡，仿佛自己就是那其中的一颗，激荡出浪花。

    随手拿起一瓶酒朝那容器里灌注，只有几滴，便似乎听到了化学反应后的脆响。

    用冰将容器小心地包裹起来，存入冷冻库。

    红笑轻轻擦干净手指，工作室的门被推开。

    “红小姐，外面有人找。”

    方才的服务生探出头，有些怯懦地说。

    红笑出去的时候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

    “笑儿，下班了吧。”男人的声音分外好听，给与她温暖。

    “嗯。”红笑用手臂圈住他的手臂，十指纠缠。

    “明天就是我们结婚的日子，记得酒窖要关好。”

    男人带着宠腻，在红笑的脖颈后吹气，脸上挂着微笑。

    “我希望你能给我带来最棒的惊喜。”

    红笑下定决心一样地点头。

    她是红家的独女，这个酒窖的品酒师，也即将成为身后这个男人的妻子。

    这个男人，便是风云集团的年轻董事，她儿时就定下终身的丈夫。

    卓凡。

    公元前3世纪

    那个中原男子如此唐突地闯进这片草原。

    他的身上穿着黑色绸缎的上等衣服，腰间的汉白玉显示了他尊贵的身份。

    他颓废地倒在笑儿的脚边，像是上天掉下的惊喜。

    彼时的笑儿正在草原上奔跑，小鹿一样的敏捷欢快。

    而他出现在她的面前，倒下的刹那冰蓝色的眼眸中露出夺人心魄微笑。

    笑儿知道，在劫难逃。

    父亲最终答应让那个陌生的男子留下。

    笑儿捏捏父亲的手，圆润的脸上笑出点点红晕。

    “爹，放心吧，我会照顾他的。”

    父亲的脸微微绷紧，转身进了帐篷后头的酿酒台。

    她和父亲相依为命生活在这片大草原上，父亲是首领的酿酒师。

    她从小就耳濡目染，对于一切的调酒技术，她无一不精。她是父亲的骄傲，更是这草原上耀眼的明珠，各家贵族公子都擦亮了眼睛想娶她为妻。

    父亲为她取名笑儿，她的微笑是这草原上的浮云，清明而纯粹，掺着花香。

    她的酒艺最终征服了首领儿子的心，他向父亲要求要娶她做妻。首领找到她的父亲，父亲的脸上透着无奈，却最终点下了头。

    再过几天，她将成为首领儿子的新娘。

    那个神秘的男子醒来的时候，撞进了笑儿明亮的微笑里。

    他有一霎那的恍惚，以为看到了自己死去的妻子。

    “你醒啦！”笑儿的声音透着快乐，递上一杯浓稠的液体。

    男子接过碗将它一饮而尽，一股力量传遍了全身。

    “这是我刚酿的酒，可以恢复体力的，怎么样，好不好喝？”

    男子机械地点头，陷入她明媚的微笑里。

    “我是笑儿，你呢？”

    “我是冰魄。”

    冰魄就这样住了下来，没有半点更多的解释。

    他很少说话，只是坐在山坡的最高点，捻一片草便可吹出好听的曲子。

    笑儿很小心地坐在不远的地方，听那种不同于这里的，柔和的调子。

    冰魄的脸上总是有悲伤的神情，吹叶子的时候视线是望着远方的。

    笑儿给他酿酒，各种各样的佳酿，为了他能够更快复原，更多的时候，仅仅是为了一个有些可笑的理由。

    可以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并不会去打扰他，只要静静呆在一边就好，看他的神情，她的心里有一霎那的慌神。

    仿佛感觉到，冰一样残酷的温柔。

    2020年

    看着卓凡转身开车离开，红笑吐出一口气。

    没有推开那扇雕花木门，红笑径自走出了自家的庭院。

    她知道父亲在等她，想看到她在结婚之前穿一次婚纱给他看。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达成卓凡的愿望。

    夜晚的这条街，灯红酒绿。

    她熟练地推开一扇笨重的金属门，里面的沉静将外面的喧嚣一并吞没。

    服务生对她友好地微笑，她是这儿的常客，对此早就有了默契。

    她在那个靠近舞台的地方坐下，服务生适时地端上一瓶红酒。

    那是二十年前出产的白葡萄酒，开瓶的时候香味就窜了上来。

    红笑点头示意服务生可以离开，音乐在这时响起。

    低沉的吉他声，带着一点点男人的和音。

    红笑抬头的时候，停住了拿酒的姿势。

    那个台上的男人，有尖尖的下巴和冰蓝色的眼眸，定定地望向她。

    体内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汹涌而来，堵塞了红笑的思想。

    那是，名叫似曾相识的东西，爆发的巨大力量。

    一曲毕。

    男人拎着吉他鞠躬下场。

    红笑叫住一边的服务生，小声在他的耳边嘀咕。

    服务生点头离开，红笑举起手中的酒杯。

    猛然间想起的，这酒的名字，梦。

    梦如人生。

    男子坐在她的对面，转动手中的玻璃杯。

    杯中的酒是面前的女子为他斟的，熟练的动作，一看便知是品酒的高手。

    再次抬头的时候，男人有些无措，对面的女人如此平静。

    她给自己斟上一杯酒，葡萄酒敲击玻璃杯的脆响，他看到她眼中的欢心。

    “我想请你来我的酒窖助唱，报酬是这里的三倍，怎么样？”

    她的声音如此干脆，男子微微摇头。

    “抱歉，我唱歌不是为了钱，只是临时顶几天。”

    与唱歌的时候不同，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很久都没有开过口了。

    “你的歌我很喜欢，也是诚心诚意想请你去我的酒窖，既然是在这儿顶唱，等这里的工作结束了你就可以来我的酒窖。时间是晚上八点至午夜，我并不想强求，你请自便。”

    男子依旧只有摇头，眼神中透着无奈。

    红笑有些醉了，这在她看来是不可能的事。她微微晃着头，恍惚间看到对面的男子仿佛用温柔的眼神看她，脖子上的链子那么明显。

    链子上的半块汉白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惨淡。

    公元前3世纪

    笑儿穿着那身大红的嫁衣站在父亲的面前。

    父亲抚着胡子，满意地笑着。

    冰魄掀开帘子进来，一下子屏住呼吸。

    笑儿看着他进来，脸上绽放出花朵一样的香浓微笑。

    冰魄愣愣地走过去，摸摸那漂亮的丝绸缎子，没有说话。

    “这是首领用你们那里的布为我做的，好不好看？”

    笑儿知道冰魄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可仍旧想让他亲口说出来。

    “很美，你是天上的火烧云，没有人能取代你的位置。”

    男子像吟诗一般说出这样的句子，打在女孩子的心里，变成最深的涟漪。

    笑儿的脸一下子通红。

    她没有注意到，父亲的脸色变得灰暗。

    冰魄照旧坐在最高的山坡上。

    笑儿提起裙子走过去，脚下的高草出卖了她。

    冰魄没有回头，幽幽开口：“你长得不像草原上的女孩子，连名字也不像。”

    笑儿拔下一根高草把玩，漫不经心：“我母亲也是中原人，她是跟着父亲来到这里的，生下我的时候就死了。爹说母亲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她的微笑就像草原上最美的浮云。我的长相很像娘，所以取名笑儿。”

    冰魄沉默了一下，终于像放下担子一般，吐出一口气。

    “你很想知道我的故事吧。”

    笑儿一下变得紧张，仿佛走过了某片未知的禁地，一发不可收拾。

    冰魄眯起他的冰蓝色眼睛，一个很长的故事从他的口中被开启。

    笑儿忘记了时间，唇边的微笑就此凝固。

    2020年

    红笑扶着疼痛的脑袋坐起来。

    周围光线昏暗，她条件反射地捂住眼睛。

    慢慢适应了黑暗，她才发项自己睡在一张狭窄的床上，周围的空间很小，却很干净。

    “你醒啦！”男子沙哑的声音传来，红笑看到黑暗中的模糊影子。

    “这里是”

    “这里是我的家，你喝醉了，我送你来这里。”

    男子没有起身开灯，只是坐在床边看她。

    红笑不再说话，静默的空间里，有淡淡的香气。

    “我叫冰阙。”

    没来由地，男子那么说。

    “我叫红笑。”红笑用职业化的口气回应。

    “我愿意来你的酒窖工作，只是，不要钱，我想一直唱下去。”

    男子的要求来得如此突然，红笑在黑暗中点头。

    “好。”他让她感觉安心。

    “睡吧，晚安。”男子欲起身离开，不料被红笑抓住了袖子。

    某种气氛在他们之间荡漾开来，迷离了双眼。

    “我怕黑。”红笑奇怪自己怎么会对一个陌生的男子如此依赖，竟将自己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在刹那间告诉了他。

    她仿佛听到了男人宠腻的微笑，那个影子俯下身。

    冰阙的怀抱与卓凡的不同，有淡淡的香气，给予温暖的同时让人依赖。

    红笑在卓凡的怀里会想逃，可在冰阙的怀里，却想就此沉沦下去。

    红笑在冰阙的怀里安入睡。

    公元前3世纪

    冰魄有过一个很漂亮的妻子，叫胭脂。

    胭脂是中原某青楼的头牌，卖艺不卖身。

    冰魄在一次执行任务回来后去了那家青楼，就此认识胭脂。

    他和胭脂坠入爱河，胭脂的微笑至此只为他一人绽放。

    冰魄是武林中有名的杀手，他为了和胭脂在一起，一下子在武林中消失，从青楼中赎出胭脂，就此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他们的日子神仙一般，他帮她画眉，听她抚琴；她给他做饭，看他舞剑。

    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胭脂红着脸凑在冰魄耳边嘀咕，冰魄的眼眸变做耀眼的冰蓝。

    他们将迎来他们的第一个爱情结晶。

    就在胭脂怀孕三月的时候，某个男人闯入了他们的世界。

    他同冰魄聊了几句，转头就走。

    冰魄皱起剑眉，拥住胭脂的肩膀。

    “我必须去干最后一件任务，胭脂，你等我。”

    胭脂的脸色变淡，却依旧绽放了最漂亮的微笑。

    “好。”

    说罢将一块一直随身带着的汉白玉放入他的手心。

    冰魄这次的任务是刺杀中原的皇帝。

    原本顺利的任务却在某个关键的地方出了差错。

    整个皇宫开始了密集的捕杀，冰魄在期间受了剑伤，仓皇逃脱。

    当他捡下一条命回去的时候，原本的房子早就变得支离破碎。

    那个皇帝先他一步找到了这里，杀死了他的妻子和孩子。

    冰魄疯了一样地重回皇宫，终于取到了那个人的首级。

    就此，他成了冰一般的魂魄，逃到大草原。

    笑儿的微笑不见了。

    父亲的脸色再没有好过，再过几日，首领就会来要人，可这样的笑儿又有谁会要呢？

    笑儿成了这大草原上的迷途羔羊，整天飘荡在绿色之中。

    自从听了冰魄的故事，笑儿知道自己再不会是从前的自己。

    她依旧酿酒，不知味的酒，没了以往的快乐与甘甜。

    那晶莹的液体撞击瓷器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悄然碎落。

    她早就爱上了这个男人，从他闯入她的世界开始。

    她原本以为她可以这样一直和他在一起，听他用高草吹出最棒的音乐。

    而她终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音乐。

    冰魄发现了笑儿的不寻常。

    他喜欢这个在草原上微笑的女孩儿，喜欢她的微笑在他的眼前肆无忌惮。

    那使他想起胭脂。

    他没有发现。

    什么东西，在那个故事画上句号之后，开始了新的一行。

    2020年

    天亮的时候红笑从冰阙的怀抱中支起身子。

    冰阙睁开眼，慢慢扭动脖子。

    “麻了。”他说的时候微微一笑，似能夺人魂魄。

    “抱歉。”红笑为自己昨夜的失态感到抱歉，下床穿上自己的高跟鞋。

    站起来的时候红笑想到了今天的婚事。

    抬头看表。

    九点。

    冰阙做了早饭给她，她没有动。

    “怎么了？”冰阙问她。

    红笑摇头，抱住自己的双腿。

    再一次，想这样，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脆弱。

    “今天还有工作，你快回去吧。”冰阙沙哑的声音在这间不大的房子里回荡。

    “不，今天休息。”这样说的时候她的手机响起。

    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卓凡的名字。

    她将手机里的电池拔掉，扔下。

    眼泪终于还是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流了下来。

    “我今天原本是要结婚的。”红笑的声音没了坚毅，透着无奈。

    “我知道。”冰阙的声音变小，笑得苦涩。

    红笑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红家的独女，和风云集团的婚姻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新闻。”

    冰阙说着，深蓝的眼眸暗淡，不见底。

    “哼，是啊，那么大的新闻，所有人都说这是我的幸运。”红笑的眼神冰冷，没有感情。

  &n...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