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三点半,第一轮投票结束,中场休息。
第一轮汇总的是项目经理们对这一年与自己共事过的所有顾问的评分,人事部门正在整理,会议室里的人就抓紧这十分钟,或出来转一圈接个电话,或站起来舒展筋骨。
常铮和陶然一起在茶水间倒咖啡,吓坏了的白漫漫期期艾艾地凑过来,也不敢开口问什么,只盯着他们一声不吭。大小老板保持一致,都没理她。
端着杯子回去的路上,陶然想想刚才小姑娘的怂样,不由发笑。常老板走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念了一句“让她调戏我们,嘿嘿”,陶经理含笑横了一眼过去,常老板立刻成了一只锯嘴葫芦。
陶然的评分其实已经稳稳地保住了白小姐的一条小命,但这会儿还真不能透给她。万一她喜上眉梢回了座位,让同期的同事们知道她在老板面前这么得宠,岂不弄巧成拙。
第二轮合伙人投票表决,大家慎重再慎重,最终还是决定了今年要劝退七个人,你你你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那些碍于她撒娇卖痴,或多或少为她提供过帮助的老板们,无一例外地做出了她并不适合做咨询的判断。常铮望着显示结果的大屏幕投影,转头跟陶然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感慨。论脸论讨巧,你你你不知比白漫漫高几个段数。可见天道酬勤,公平有时真的会在你并不抱希望的时候恰好出现。
咨询公司按小时收着客户的钱,办自己内部的事更要讲求效率。劝退由人事操作,好几位同事分头行事,小黑屋五点散会,六点不到,已经全部谈妥。
七个人全是上一期校招进来的新人,之前也隐约知道不好,只是正式通知他们的时候,才明白事情真的落到了自己头上。
韦方澄正好五点多的时候黑着脸下来找常铮,常铮赶紧把陶然一起叫去,三个人围着电话给烦人的客户解释了一通他们提出的莫名其妙的问题。等这个电话打完,送走韦瘟神,他们才忽然意识到,整个办公室的氛围都不对劲了。
倪玛小姐被约谈之后,正坐在公共区域自己的座位上,放声大哭。
这全然崩溃的哭声震惊了所有人,正想收拾包下班的停下了动作,本打算走过去安慰的也僵住了脚步。一大片泥塑般的同事里,仓皇四顾的白漫漫格外显眼。她不巧就坐在你你你旁边,邻座哭得像个摔了嘴啃泥的三岁小孩,半点面子都不要了,倒是她窘得整张脸都红了。
好不容易,她求救的目光找到了陶然,和站在他身后的常铮。
她的救世主这次拒绝降临。陶然冲她微微摇了摇头,常铮更是毫无反应,白漫漫看着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差跟着一起哭。
这一刻,灯光惨白如雪,世界鸦雀无声。无数含义复杂的眼神投过来,落在你你你身上,也落在呆若木鸡的白漫漫身上,千丝万缕,令人窒息。
白漫漫在那儿手足无措地坐了有好几分钟,第二次抬头望向陶然的时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恳求。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希望陶然帮她做什么,或许做什么都不合适,都只能让事态变得更加难堪。但她仅有的阅历已经在你你你依然刺耳的哭声中分崩离析,一地残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甚至分不清周遭的注意力到底是幸灾乐祸,还是怜之悯之。又或者,是不是谴责她为什么不早去宽慰。
陶然直视白漫漫,坚定地一动不动。常铮看看她,又看看陶然,眼里已有了赞赏之意。他果然没看错人,陶然心里有仁,但更有分寸。
一个人不能永远对自己的无知一无所知。白漫漫这几个月来能安心做事,全靠老板靠谱,为她遮风挡雨,但这不能是常态。总有一天她要明白优胜劣汰是多么残酷的事情,活着就该庆幸,失败注定难堪。
两个老板间的桃花流水,这会儿倒霉的白漫漫看不见,更看不懂。她只知道陶然已经打定主意不来帮她了,眼下这件事,恐怕就是她被老板们留下之后,真正意义上的成人礼。
的确,职场里每个层级都有该做和不该做的事。她既然过了这一劫,紧接着要面对的就是升职,然后参与指导和帮助下一期的新人成长。陶然的意思很明确,她也该自己想办法立起来了。
这姑娘就这么没完没了地耍孩子脾气,人事也无奈得很。别人都已经接受现实,开始签字办手续了,只有她还拒不合作。人事经理这时候不便出面,于是派了个自己也没几年资历的同事过来,正是将近一年前,陶然第一天来上班的时候,出门迎接他的小美人。
你你你一看到小美人犹犹豫豫的高跟鞋走到了自己面前,那不管不顾的哭声刹那间又高了一度。一直在旁边的白漫漫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这时猛地站了起来,倒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