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来大跨步走进来的时候,通传声如尖叫一般此起彼伏,施氏也是一惊,但她又没对何青圆怎么样,定定神笑道:“这是怎么了,这都回家了,反倒急得走路都没规矩了?”
祝云来没理她,直接走进来,吓得祝薇红忙把茶盏搁下,给他请安。
何青圆坐在小杌子上,起身的时候下意识扶了扶腰。
祝薇红暗骂她惺惺作态,却不知道这小杌子要坐久了,尤其手上还捏着刺绣这样的活计,腰骨是会僵掉的。
“怎么上这干活来了?”祝云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问。
何青圆不愿生事,只解释道:“四妹妹的嫁妆东西,我既来了,帮把手。”
祝云来嗤了一声,道:“你的嫁妆,怎么叫别人来绣?”
祝十娘埋着头不敢说话,祝薇红梗着脖子道:“我才站起来喝口茶,你撞见了,就这样说我。”
祝薇红是施氏心头肉,哪里肯让祝云来训斥,便出声把话头茬了过来,假模假样地说起祝云来这几日不在家中,他如何忧心忡忡,又教导他们要夫妻和睦,相互扶持,还叮嘱祝云来往后不可这样一言不发就离家,一家子老小都牵肠挂肚的。
这话似乎有触动到祝云来,他垂眸看着何青圆,道:“往后不会没有交代。”
他那日也是太心烦了,不然怎么会跑到娘亲坟前坐了一夜呢?
“好。”何青圆柔声应他。
施氏在上首瞧着他们你侬我侬,自己还推了一把,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又道:“凡事总有规矩的,你几个弟弟平日的去处从来都有交代,只将军疼你,给了你一支亲卫进出,你也觉着我们不配知道你的行踪。”
“诶。”祝云来出声打断施氏,道:“好端端的,你别加个‘们’。”
施氏气结,祝薇红到底是亲生女儿,忍不住出言,“大哥,娘毕竟也是你的母亲,你怎能对她这样不敬重!”
祝云来扫了她一眼,一拳握住何青圆不断扯他的两只手,道:“首先,她没生我。其次,她没养我。再者,她不配。”
前两项祝薇红都辩驳不得,只揪住最后一项,怒道:“我娘怎么不配,她是嫡母,她是爹的妻子,她是明媒正娶入了族谱的!”
祝云来瞥了她一眼,嗤道:“配不配,跟是不是老头明媒正娶的有什么干系?你娘是你娘,可照你的道理来说,她也得是你兄弟姊妹的娘,但在我看来,她只是你和祝云赋的娘,何曾做过别人的娘?娘是什么?把崽子藏在肚皮底下的是娘,咬最嫩的肉给崽子吃的是娘,至于你娘么,她藏在肚皮底下的只有你俩,还会咬死别窝崽子喂给你俩吃呢。”
他说得又快又狠,施氏来不及打断,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他把所有的粉饰都撕碎。
“祝云来!”施氏拍案而起,怒道:“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信口雌黄!说些似兽非人的浑话,你想污蔑我什么?”
“我污蔑你什么?你当自己多有本事?不留外伤的水刑折磨?把那些个不是你生的女儿,乱七八糟一通嫁?瞧她们过不好,你就爽快?你有什么倚仗呢?礼法?规矩?都不是,就是因为老头常年不在这,又不管事,由得你摆弄,我再告你一句,往后就算我同我媳妇有什么争执的,也不许你打着什么名头罚她!你那些腌臜的法子,要敢动到她身上,我就勾了你的肠子,让马活活拖死你,到时候秃鹫吃内脏,豺狼吃骨肉,也算你有去处。”
这话把施氏震在原地,祝薇红也吓傻了,何青圆听得畏惧,被祝云来展臂揽在怀中,闭了闭眼。
“从刑帐里学了一招半式的,就以为自己是什么行家里手了?见过活着的血肉白骨架子吗?见过虫一样蠕在地上的人吗?”祝云来看着忽然瑟缩了不少的施氏,冷笑道:“这才哪到哪?”
施氏猖狂多年,被无法无天的祝云来吓老了十来岁,吓小了一圈。
祝薇红看着要扬长而去的祝云来,气弱地说:“你,你太过分了。我要告诉爹爹。”
祝云来头都没有回,道:“说起来还是你最狠,我窝里也没有吃自己姊妹的,还得是你,吃得满嘴流油,牙缝塞肉丝的,你好歹也擦擦,别他娘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叫人恶心!”
祝薇红被他这话钉在原地,直接就气哭了,刚转脸要同施氏哭诉,就见到十娘缩在绣架后边,正扯起袖口擦眼睛。
祝薇红僵了片刻,冲上前给祝十娘一巴掌,道:“你哭什么!我欠你了!?叫你做几件衣裳,等你出嫁的时候,我自也有添妆补给你的!”
巴掌声传出去,何青圆听得并不分明,但脚步还是一顿。
祝云来一手抱着肥鹅,一手牵着她,见何青圆犹豫踌躇,就道:“怎么了?屋里那个挨巴掌了?叫她出来。”
“可是,”短短一瞬,何青圆却想到了很多很多,道:“我们这次要是进屋接了妹妹出来,夫君往后就走不脱了。”
祝云来连十娘行几都不记得,真是没什么兄妹情分,眼下帮了她,往后呢?何青圆还记得他说自己要回北丘寒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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