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太敏感了,常夏心想,她还能敏感吗?应该早就麻木了。与那些与她一样做业务的女孩子,面容黎黑粗糙,每天只比拼着销量。不是“拼命三朗”,而是“拼命三娘”。
三人进了火锅店。“泥藕”请客,为她的升职。举杯,“泥藕”却似乎听到了她心脏破裂的声音,她似看到了“花仙子”眼中的不屑,一个女孩子把自己晒黑,变得如此的丑,升职又有什么意义呢?
跑市场的女孩子,又有几个是皮肤白嫩的?风里来,雨里去,每日跑药店,跑商业公司,外面做促销,阳光下暴晒,皮肤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夏天有暴阳,冬天有冷风,那不都是皮肤的头号杀手。还顾得上夏日?打伞吗?日日夏太阳,即使打伞也无济于事。你见环卫工人都戴帽子,可戴帽子下面的面孔不一样是糙黑。
再说,她还顾及得上的她的皮肤吗?她早把自己还拥有女孩子的皮肤这件事给忘了。或者说,是她有意选择遗忘。
那一顿饭,常夏吃得滋味百生。
晚间回到家。“你怎么啦?”柏贤见常夏一直站在镜前,神色不对劲。
“柏贤,我心里很痛,这种痛无法挣脱,就像一个膜衣紧裹在我身上,我怎么甩也甩不掉。柏贤,镜里的那个人是我吗?她皮肤那么黑,黑得像一个刚从烟囱爬出来的老巫婆。我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这么丑呢?我不再是那个清雅隽秀的南方女子了吗?”
“不要胡思乱想,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刚下火车时的样子,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碎花长裹裙,移着碎步,婷婷娉娉的”。
“不,不要骗我了。我已经很长时间不敢认真的照镜子了。偶尔一瞥镜中的那张黑蝌蝌似的脸,我马上就将目光闪开。欺骗自己说:‘那只是一个虚像,很快就会过去的。’但我现在知道了,其实那根本不是虚像,我就是那样丑……”常夏捂着脸,蹲在地上,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三)
柏贤也蹲了下来,把她抽搐哭泣地脑袋往自己怀里抱:“都是我不好,跟我在一起,让你受苦了。……”他说不下去了,仰起头,?抿咬着嘴唇,把哽咽声硬生生的吞下去。
常夏把自己的脑袋伏在柏贤的怀里,哭声让她透不过气来。慢慢的,她平息下来,那是一个让鸟归巢的窝。
“今晚与唐果在一起的吃饭,让我想起了花朵朵朵,你知道吗?我一次无意中从花朵朵朵的书里翻出她以前的一张照片。当时我记得我是多么惊讶。我简直被震动得说不出话来。我无法想像脸面浮肿、整张脸上布满秕谷似霉斑点的花朵朵朵十九岁时是那么的美丽清纯。生存已已将她整个的容貌给毁掉了。可现在,我呢,我也不是那样吗……”她说不下去了,一阵猛烈的抽咽,密集的哭声让她透不过气来。天地间的雨下得就像囚房里的栅栏,悲伤多么专横地横在她的心间。
这份彰示她生存价值的工作,表明她能在城市生存立足的工作,自从她离开那小镇后,第一份表示这个世界能接纳她的工作,却把她的容貌给夺走了。
容貌对一个年轻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是第二个生命。容颜是年轻女孩子的财富,如同钱是中年男子的财富,一样的重要。
可为了证明她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她却用她的容貌作交换了。就像美人鱼为了拥有人类的双脚,是用乌发和嗓音作交换的,而常夏,是用她娇嫩的肌肤和秀丽的容貌作交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