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之声不绝于耳。这早成了春春的生活常态了。晚间甚至通宵达旦,都能听到轰轰烈烈的雷声、车声踩过门框,一直踏进常夏的梦境里去。
常夏还记得初搬来的那晚,春春穿着短牛仔裤、小背心,一只耳朵上吊着一只耳环,另一只耳朵却是空的,显得俏皮可爱。那是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青春,但她却将青春毫不珍惜。
“常夏,你的电话。”那边春春大声喊,她总算舍得下线了。常夏神速抓起她自己桌上的分机话筒,这唯一的声音是将她在世界上空飘荡着的游魂得以落下来。
那边,春春不满了,搞什么嘛!每天晚上都来这么长时间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这电话又不是你俩的爱情专线。说完,她挑起了桌上的一支烟,她害怕清醒地面对这虚夜长空。
其实,这时的常夏,话简夹在她的耳与脖子间,她早已忍不住呜咽起来:“柏贤,我真的害怕……”她害怕那看不见的远方会将她吞噬,她害怕那看不见的未来,她走不过去,就已溺水身亡了。
以前,在小镇上的她怎知城市高楼大厦下还有贫苦,生存会像八角鱼缠紧人能把人绞死。那时,在体制内生活的她以为只要横跨过一道沟?,就能看到在电视屏幕上、时装杂志上常翻到的白领生活,却不知道在她们前面的生活后面还有一堆黑幽幽的生存泥山,多少年轻的男女在那上面艰难的拨起右腿,再拔起左脚,跄?踉的向前走。
柏贤心里如浪潮冲刷大坝,难受,他想起小时在水田里挑着两箩筐湿沉沉的稻谷,扁担都压进了肩上的皮肉里,他的还未发育成熟的筋骨几乎被压跨了,但他咬紧牙,叉开两臂用手扶着两侧箩筐上的粗绳,颤颤地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
柏贤故作轻松安慰:“?“有什么呢,不是还有我吗?”
“你看,每晚的长途电话费都这么贵,我还没有工作,还要交房租,还要两个人的吃饭,……”每晚两人的长途电话,对他们来说,都是侈奢,那条爱情热线,在常夏看来,也是辍重,快要折断。每分钱都有去处,根本不够。
“小夏,有我在呢,这些生活上的事情你不用考虑!好吗?爷爷告诉过我,男人应该是座山。”?常夏听了,虽然心中阴冷焦灼的绳结没有完全解开,但哭总让人顺畅了一些。
坚定沉稳地说:““爷爷告诉我,男人就应该是座山。”
那些年,他就像一座山沉默宽容的承担。他是山,她是水。相互支撑的爱情,在他俩。
如果她没有他,他如果没有她,他俩各自是多么渺小的个体。世界偶然的碎片会将他们扔在哪里?污黑的下水道里爬上来的一只蟑螂,丛树上吃果肉的小虫子。
通常的婚姻只是饱满成形的形体结合在一起,组成一个新的?巢穴。而他们是各自都还青涩时,精神上就已合在一起生长,就像扁豆秧苗的蓬架,在对方的头顶搭起了无形的精神上的蓬架。那就是爱情。
他俩结缘于网络,又在电话中相互支撑着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