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波下意识地用手拔枪时,一阵钻心的刺痛才让他明白自己的右手根本抬不起来。
那条牛犊般大小的狼狗,继续狂吠着向他蹿来,距离越来越近。他赶忙靠在身旁的一棵树干上,让树干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然后用腾出的左手迅速地伸向腰间。年轻的时候曾练过左手用枪,没想到行将退休了,却派上了用场。打开枪套,抽出手枪,握牢枪柄,顶开保险,扣住扳机,抬起手臂,瞄准
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在那只狼狗蹿在眼前,伏身起跳的那一刹那,何波扣动了扳机!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枪响,一道火光直射在狼狗爪前1尺左右的地方。子弹在水泥地上迸溅出一团耀眼的火花,在夜色中如惊雷轰顶,夺魂摄魄。
不知是被枪声的巨响吓晕了,还是被子弹反射的碎粒砸疼了,狼狗猛一个跳跃,等落下地来时,身子已经掉转了方向,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顷刻间便已不见了踪影。
不是枪法不准,他压根就没想伤害这只狼狗。有罪的是人,不是畜生。
他定定神,毫不犹豫,一摇一晃地继续往前走去。
院子外的灯光突然被打开了,随着嘭的一声门响,几个人从一间屋子里一拥而出,跳在院子里朝着枪响的方向发呆。
何波一摇一晃的身影越走越近,他们的脸色也越来越恐怖。
何波黑洞洞的枪口默默地瞄准着他们。
一共是4个人,都是30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他们吃惊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何波,没一个人吱声,也没一个人敢动。
距离他们四五米处,何波站定在了那里。
“知道我是谁吗?”何波的手枪并没有放下来。
“何处长,知、知道,你是何处长。”其中一个人惊恐万状、六神无主地答道。
“知道我是怎么来这儿的吗?”何波嗓音不高,但字字穿心。
“那,那是范队长范,范小四带人把你们抬过来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愣了半天,终于有一个说了实话。“他说你们都喝醉了,要在这里休息。”
“那就不管是死是活,把我们牢牢地反锁在楼顶上?”何波的枪仍然没有放下来。“对一个公安处长下毒,绑架,私自关押,让一个刑警队长一直昏迷不醒,随时处于死亡的危险,知道你们犯的是什么罪?”
“何处长!”其中的一个人突然噗咽一声跪了下来,另外3个人愣了一愣,也紧跟着一起跪了下来。几个人又哭又喊,顿时一片哀求之声。“何处长,那都是范队范小四让我们干的呀!范小四说了,这是胡队长胡大高和龚村长的命令,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你们出来。谁要是放了人,就让谁身上缺胳膊少腿废了他。何处长!他们可是说得出来做得出来的呀!我们都有妻儿老小,实在没办法呀”
“行了!”何波嚷了一声。“我有话给你们说,都给我站起来。”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随即都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
“你们听着,按你们今天晚上的行为,判你们每个人10年、20年绝不为过!这绝不是吓唬你们。如果现在还在楼上的李队长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想想你们这辈子会有什么好下场!好了,既然你们知道犯了什么罪,我今天就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何去何从,我给你们两分钟的考虑时间。否则你们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也知道我会怎么做。”
“何处长,不用考虑,我们全听你的!”
“何处长,有你作主,我们还怕什么。我刚才听见他们说了,今天晚上公安局可能要来抓他们,范小四和胡大高都已经被公安局给叫走了。”
“何处长,我们也知道他们是坏人,大伙心里都恨死他们了。要是真抓了他们,我们东关镇的人早就说了,就给你们公安局在山顶上盖一座庙堂!”
然而何波的心里却突然乱了起来。范小四和胡大高都已经被公安局叫走了?有这种可能吗?莫非上级的命令已经下达了,行动已经开始了?
会这么快吗?或者,会不会有了别的什么变化?没有时间了,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尽快取得与外界的联系。
“你们谁是这儿的头头?”
“我。”那个总是第一个答话的人说道。“我叫王二贵。”
“你们有手机吗?”
“有一个,在我这儿。”王二贵说。
“你们谁会开车?”何波指了指院子里的一辆客货车。
“我会。”还是王二贵在回答。
“那好,发动车,马上把我送出去。”何波指示说。“你们3个,马上赶到后面的楼上去,把李队长尽快送到医院,越快越好。送到医院后,马上给公安处打电话,让他们立刻派人监护。”
几分钟后,何波已经坐进了车里。他得马上赶回公安处,到了公安处再同史元杰、魏德华他们联系。他怕自己支持不下来,而眼前这些人并不能让他真正放心。眼下是非常时刻,必须百分之百的保险。
车刚开出院子,王二贵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王二贵有些发愣地看着何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接!”何波命令道。“你知道该怎么说。”
王二贵一边开车,一边打开手机。
“喂?我是二贵。”王二贵的嗓音突然发出阵阵颤音:“胡,胡队长,我,我是二贵呀。啊,啊,这里没什么情况。看过了,都睡着呢。没,没醒。真的呀,真的睡得很死。一点动静也没有。知道,知道。胡队长,你放心,跑不了的。啊!呀!知道了,知道了。嗯,嗯,你放心,我一定照办,一定。好,好,行,行。胡队长,还有什么吗?那我就挂啦?”
“是胡大高吗?”何波瞅着王二贵魂不附体,面如土色的样子问。
“是。”
“你们刚才不是说,胡大高已经被公安局抓起来了吗?”
“他们都这么说的呀,我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又被放出来了?不过他的声音挺低的,就好像在偷偷说话一样。”
何波一惊,莫非胡大高是在公安局里打出来的电话?但既然在公安局,又怎么能往外打电话?“胡大高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何处长,不能说。”王二贵惊恐万状,浑身打颤。
“他会吃了你不成!说给我听听。”汽车的晃动让何波头晕目眩。
“胡大高说,让我们现在就把你们从楼上抬下来,他,他让他们的人马上开一辆车过来,要把你们塞进车里,制造一起车祸,然后再把车烧了”
“狼心狗肺!他还说啥了?好像不止这些吧?”
“他他们可能还要闹事。”王二贵越说越怕。
“闹什么事?”何波一惊。
“你们今天是不是在东关村,调查了一个偷饲料的人?”
“往下说。”
“胡大高说,他们刚才派人把那个偷饲料的瘸子打得七死八活;把他家那个傻儿子也打坏了”
“那村民呢?村里的人怎么让他们进村里去的?”
“何处长,你看看都几点了?村里的人差不多都睡了,等到有人喊救命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把那个偷饲料的瘸子已经给抓走了。”“抓走了?抓哪儿了?”
“他们让人说是市公安局给抓走了。”
“公安局!”
“他们还开了枪,把好几个村民都打伤了,可能还有一个给打死了”
“公安局?村民们就没有把他们认出来!”何波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他们找的那些人,都不是本地的,村里人咋能认得出来,就是我们也不一定能认出来。还有,他们抓人打人的时候,都,都穿的是警服。”“警服!”何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也许因为愤怒之至,也许是因为心急如焚,一阵强烈的眩晕使他摇摇欲坠,他赶忙使劲喊了一声:“停车!”王二贵吓了一跳,车猛地刹住,剧烈的摇晃让何波再次感到天旋地转,他奋力地喊到:
“拿手机来!”
王二贵一愣,慌忙把手机递了过来。
何波猛一伸手,一阵剧烈的疼痛凶猛地摇撼着他,当他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右臂已经彻底断裂了时,就像再次被麻醉倒了一样慢慢地栽进了王二贵的怀里
罗维民前前后后,用了大约40分钟的时间,把几天来所发生的情况简短而又明确地讲了一遍。
在座的领导刚开始还有人低声嚷嚷,等到后来,整个会议室里便陷入了一种窒息般的沉寂。
罗维民注意到刚才还不屑一顾,怒目切齿的政委施占峰,此时的脸色也渐渐地变得越来越苍白,越来越吃惊,看得出来他好几次想插话,但又忍了下来。
罗维民讲到最后,几乎是在控诉了:
“侦查科人少,我管的事情太多,全监各种会议的摄像,新人监犯人的照相,车辆,武器,出车,对几个中队犯人可疑现象的调查,询问,我在几年前就提出过,把武器库交了,另配个人管理吧。可领导说,你是国家干部,应该主动为国家多承担一些责任。有什么办法呢,我管就是了。这么多年了,我几乎天天加班加点,没有节假日,没有囫囫囵囵地休息过一天。晚上就是别人值班,枪一响,或者有人放鞭炮,都立刻要跑出来看看,这些年老婆的病越来越重,孩子也大了,一家人真的受不了这个惊吓了,你们都看看,我还不到40,鬓角几乎全白了!可到了领导跟前,还是那句话,你是国家干部,应该多管事。多少年了都没人答应,偏是这个王国炎的事情出来后,立刻就有人提出来让我交出武器库钥匙!他们怕什么?拔出萝卜带出泥,就是怕这个!我实在不明白,为了王国炎的事情,这些人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监狱的精神病多了,真的也有,假的也有,为什么就只让王国炎出去看病!为什么王国炎去年四五月份的日记上就知道他要减刑!7月份才上报,他四五月份就在日记上写道:监狱要给我减刑,我要好好配合一下。这是什么问题!王国炎交代了那么多问题,有的都写在记录上,为什么这些人就是置之不理?真的都以为他是在胡说八道?看管王国炎的,为什么总是这几个人?而且还提拔的提拔,升官的升官?我给那么多领导反映了王国炎的问题,为什么不仅没有得到重视,反而处处设置障碍,甚至把我当犯人一样看管起来?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罗维民,你说够了没有!”监狱长程敏远终于像忍不住似地站了起来。
“没有!如果真让我说,我可以把我所见到的那些情况,细细地给你们讲一天一夜!不过你既然想说话,有这么多领导在场,我可以跟你当面对质!”
“那好。”监狱长程敏远此时的情绪好像平和了许多,又完全摆出了平时说话做事的那种样子。“你讲了那么多事情,说了那么多问题,又怀疑到那么多领导,是你的感觉?还是你的猜测?啊?”
“不是感觉,更不是猜测,而是事实!”罗维民斩钉截铁,直言不讳。
“那你这些事实的依据是什么?比如,你说有人处处给你设置障碍,具体都是谁设置障碍了?设置了哪些障碍?怎么设置的障碍?你了解了,还是调查了?你应该给大家讲清楚,是不是?啊?”
“谁设置障碍,谁心里清楚!事情就明明白白的在这里摆着!还需要证实吗!”罗维民毫不畏怯。
“这都是你的什么据了解,据了解就能作为依据?啊?你是一个侦查员,是不是?侦查员是要讲究证据的,是不是?谁设置障碍了?谁心里清楚了?啊?特别是涉及到的一些具体事,具体人,都得有确凿的证据,是不是?据你了解的,当然是你听说的,也可以,说清楚,是不是?你在侦查科多年了,是吧?在调查当中,你感觉到有哪些障碍?什么障碍?谁是障碍?你说不出来别人怎么会清楚?啊?你比如说狱政科的冯于奎呀?比如你们侦查科的单昆呀?比如大队的谁谁谁呀?中队的谁谁谁呀?是吧?除了他们还有谁?啊?是辜政委吗?是施政委吗?是我吗?你心里清楚了,别人心里就清楚了?别人心里清楚了,大家心里就清楚了?什么话?一个老侦查员能这么说话吗?啊?”
“我说过了,监狱有关的领导我几乎都找过了,有的甚至找了不止一次两次!但始终没有得到一次真正的答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视。”
“我是说设置了哪些障碍?”程敏远不紧不慢,但却步步逼来。
“直到今天,还是没有任何”
“说以前的事,主要是设置障碍的这个问题,谁设置障碍啦?啊?”
“前天我找单科长,单科长当时就批评我,说我不应该单独找领导”
“这话你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是说设置了哪些障碍?”
“昨天提审王国炎时,并没有人通知我”
“设置什么障碍?主要的,具体的!你听不明白我的话吗?”
“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时,你对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你就”
“罗维民!我设置了什么障碍!啊?”程敏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没给你说让你找单昆吗?没说让你找五中队的指导员和中队长吗!没让你明天继续找我谈吗!这就是设置了障碍了吗!啊?这就是把你逼得无路可走了吗!啊?这就是你拔出萝卜带出的泥吗!啊?到底是谁设置了障碍?你今天晚上给我说清楚!你不是要跟我对质吗?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啊?我看你能给我说出个什么道道来”
罗维民面对着监狱长这一句一句、抑扬顿挫地反问,一时间被气得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回过头来一想,你还真是说不出他们什么道道来!只这么一个问题,他就能立刻把你打入死牢!是啊,具体是谁设置障碍了?哪些障碍?怎么设置的障碍?具体的证据你拿得出来吗?就是王国炎的日记吗?就是以前的那些记录吗?还有那些并没有落实的王国炎的口供吗?就算王国炎的那些口供落实了,那也只能证明王国炎有罪,跟眼前的这些人,又有何干?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其实你再回忆一下,在王国炎的问题上,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过什么过头的言行举止,也从来没有阻止,妨碍过你对王国炎的调查,从来没有讲过说过任何包庇、袒护王国炎的话,甚至还常常显示出一种对王国炎的极度厌恶和轻蔑。从他们所有的言行举止上,你几乎抓不住任何把柄和破绽。表面上的种种现象都在表明,他们几乎同王国炎的案情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把王国炎再判10次死罪,对他们又奈之若何?他们还不是照样作他们的官?你明知道他们干了那么多坏事、丑事、鬼事、恶事、见不得人的事,但你就是拿他们没办法。他们把自己包得很严,让你无能为力,束手无策。反过来,等到他们缓过劲来,腾出手来,位置坐稳了,风头过去了,一旦还手立刻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想把你怎么样,就能把你怎么样!对你来说,他们个个都是执法者,而你仅仅只是个守法者!你奈何不了他,他却可以随时随地地任意处置你,收拾你!人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岂知三马同槽行恶千里!执法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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