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具体的还没有,因为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我只是初步的判断和分析,但我相信基本上不会有错。”
“好,小罗,你不必再说了,我都听清楚了。”施占峰再次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能及时反映情况,这很好。不过有一点我得给你说清楚,你也是个老侦查老民警了,狱警的工作,都要求细致再细致。一丁点的疏忽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重大事故,因为监狱的工作事关重大,人命关天。所以千万不能在原则问题上有任何个人的想法,尤其是绝不能有任何连带个人情绪的想法。我是你的老上级,我也很了解你,所以有些话才愿意给你直说,响鼓不用重捶,我只说你一句,在工作上一定要多同同事们商量,多同科里和中队里的同志们商量。你非常能干,也很有经验,但不应把这种属于你的优势变成对你不利的劣势。一个人不管有多能干,多有本事,一旦有了骄傲的情绪,一旦脱离了群众,一旦成了孤家寡人,可就什么也完了。小罗呀,说实话,我早就想同你谈谈了,你这个人,优点非常明显,缺点也非常明显。优点我就不再说了,缺点就是有些孤傲,有些清高,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不少人都有这个看法。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也不见得这就是什么大缺点,但是,如果老是不改,可就会影响到你的今后了”
罗维民此时只有默默地听着,他一再防范,一再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监狱的两个主要领导,都把他的汇报当作了另外一种东西,或者是理解成了另外一种东西。事情的本身在他们眼里来说,似乎无关紧要,重要的却似乎只是形式。
越级汇报,在如今的人眼里,不是告状,就是邀功。
这就是现实,一个让他无法逾越的现实。
聚集在心里的激情和兴奋,好像渐渐地又淡远了,随之而来的则是一种说不出的悲愤和空落。
末了,他试着给侦查科长单昆家里打了个电话,响了八九遍没有人接。然后打手机,手机不开。呼了两遍,等了十分钟也没有打回来。看看表,已经凌晨1点了,想了想,现在说,其实跟几个小时以后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回吧,也该休息了。
他有些疲惫不堪地站了起来,一边揉着阵阵酸痛的后背,一边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电话机。
猛然间一个闪念在脑子里亮了起来,他犹豫了半天,然后终于拿起了电话
113抢劫杀人案,十多年了,就像石头一样沉沉地压在市局每一个人心上。
市公安局副局长、刑警队队长魏德华接到罗维民的电话时,已经是凌晨1点40了。
罗维民打的是魏德华的手机,其实魏德华就在办公室里,因为凌晨两点半市局安排了一个突查行动,所以此时此刻他哪儿也去不了,正闷在办公室里抽烟。
魏德华的手机通常24小时都是开着的,除非是实在累得受不了了,非得睡一睡,并给手下人特意交待过后,他才会把手机关闭上几个小时。
手机响时,他几乎被吓了一跳。一般来说,这么晚了,又是在这样的时刻,凡是打来手机的,几乎很少会有什么好事情。
听了好半天他才算听清楚了是谁打来的电话,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罗维民。稍稍松了口气,然后便开起玩笑来:
“谁呢,吓人一跳!还以为你牺牲光荣了呢,两个月了也没来个电话。”魏德华和罗维民在县公安局时,曾是一对出生人死的老搭档,患难之交,又好得你我不分,就像一对亲兄弟,相互间无话不谈。“听你那嗓门凶里凶气的,是不是提拔了?”
“别牛哄哄的”在战友面前,罗维民也一下子放得很开“不就是一个正科级的副局长么,吓唬吓唬老百姓还差不多。”
“嗬,眼红了是不是?一个卖命送死的虚名,算哪门子官,还值得你咬牙切齿呀。好了,给领导汇报汇报,你小子最近怎样?”
“好好好,我有要紧的事儿给你说。”罗维民扭转话题,言归正传“我这儿有个案子,你帮我尽快查一下。”
“说吧,我听着呢。”魏德华的声调也严肃了起来,他明白罗维民这么晚打来电话,绝不是没事了找他调侃。
“你还记得十年前市里发生的那个113特大银行抢劫案吗?”
“是不是84年开公审大会时的那个银行抢劫案?”魏德华一震。
“没错,就是那个案子。”
“怎么,你那儿有线索?”魏德华挺了一下身子,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
“我这会儿还拿不太准,我记了这么几个东西,你抓紧核实一下。”
魏德华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世界急急忙忙地找笔找纸。“好了,你说。”
84年元月13日万人公审大会伤3死2两辆摩托车,2人红围巾小皮包军绿色单帽塑料底棉鞋5万人民币,5千美元魏德华死死地瞅着眼前记下来的这几溜数字,心里有个东西像打鼓一样猛跳了起来。
这个时时刻刻让他牵肠挂肚、殚精竭虑的案子,怎么会不记得!
已经十多年过去了,但这案子所有的细节和情景仍然像刚刚发生一样历历在目。
他当时虽然并不在市公安局,但他和罗维民一道,同时因这个案子被抽调到了地区公安处临时组织的113大案专案组。
这一调便是两个多月,而后便连工作关系也转到了市公安局;后来,市局班子因此案被一再调整,他被提任为市局刑警队副队长;再后来,他被提任为刑警队队长;再再后来,他被提任为一直到今天的市局副局长
说到底,他之所以从县公安局最终被调进市公安局,其实还是因为113这个特大抢劫杀人案。113大案专案组成员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减少,十几年过去了,魏德华成了这个专案组里最久最老的专案成员之一。
魏德华的老上级,原市局分管刑警队的副局长因此案被连降两级,而后因癌症去世。这个公安系统响当当的硬汉子,临死时有关公安方面的事情,几乎什么也没有交待,惟一对他说了又说的,便是这起抢劫杀人案。弥留之际,他最后讲出来的一句话竟是:
“小魏,等到哪天破了案,在我坟前烧张纸,告诉我一声”
一辈子很少流泪的老局长,临死时,竟淌下了两行浑浑的泪水。
死不瞑目的同事里,岂止是老局长一人。
113抢劫杀人案,十多年了,就像石头一样沉沉地压在市局每一个人心上。与其说它是一个洗不清的耻辱,还不如说它是一个神气活现地罩在警察头上的恶魔,它时时不断地朝着每一个搞公安的发出阵阵哂笑和嘲讽,大张旗鼓,洋洋得意地向世人宣告着公安的愚笨和无能
这样的一个案子,又如何忘得了!
一个监狱的在押犯人,能说出这样的情况来,真正是非同小可!
魏德华瞪着两只血红的大眼,从这几行字上久久地抬不起头来。
作为最老的一个113大案专案组成员,他清楚这几行字的分量。这记录下来的东西实实在在是太重要,太重大,太让人激动和振奋了!
对一个刑警队长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人兴奋不已的东西了。
因为一个监狱的在押犯人,能说出这样的情况来,真正是非同小可!
当时因破案需要,像“红围巾”“小皮包”“塑料底棉鞋”这些作案的细节,基本上属于严格保密范围,没有让任何一家新闻媒体报道过。当时曾有一家晚报得到了“塑料底棉鞋”这一情况,专案组得知后,连夜派人专程赶到晚报编辑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连哄带吓,好话说尽,才算把新闻稿给撤了下来。这么多年来直到今天,除了案发现场的一些目击者,公安系统以外,这些作案细节,仍然属于“绝密”内容。即使是对那些目击者,专案组也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了交待,要求他们在破案之前一定对此严格保密。
所以从离案发现场几百里以外的一个监狱里的在押犯那里,能得知如此全面而又详尽的作案细节,怎能不让人感到震骇和兴奋!
这个罪犯知道的情况实在是太周全了,居然还知道塑料底棉鞋是“让人给砸下来的”还知道那个“皮包太小,一大把一大把的钱都在皮包外面露着”“后来连那只单军帽也不要了,只围着个红围巾”“一人一辆摩托车”什么面具也不戴,只管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这个罪犯说这起案子是他干的。退一步说,即使这个罪犯真的是个神经病,即使这个罪犯是在撒谎吹牛,那他也肯定清楚这些细节的来源。这一切绝不会仅仅只是在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的概率中,由吹牛吹出来的一个绝无仅有的巧合!
就按最小的可能来说,即使只要这个罪犯知道这些情况和这些细节的来源,对这个案子来说,就会是一个重大的收获和突破!
魏德华直觉得热血奔涌,浑身颤栗,一时间竟有些情不自禁,忘乎所以地在办公室里紧张地踱来踱去。
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一刻。再有一刻钟突查行动就要开始,作为刑警队长,他必须准时出发。然而这个案子给他带来的冲动实在是太强烈了,太具有诱惑力了,他真想立刻就把这个犯人解押出来进行突击审查,顺着这一重大线索,使这一连续追踪了10多年的特大杀人抢劫案一举破获,大白于天下!
他本来想在突击行动完毕后再把这一消息告诉局里有关领导,但忍了半天忍不住,终于用发抖的手指拨通了市公安局局长床头的紧急电话。
电话铃声只响了两遍,话筒便已抓在了市公安局局长史元杰的手里。对一个市局的局长来说,这已经成为一个下意识。电话铃声一响,往往人还在睡梦中,手却已经放在了话筒上。
46岁的市局局长史元杰,已经有19年军人、8年民警的历史。他在市局大大小小的公安会议上,有两句话是必讲的:只要你还是警察,就没年没节没休息;只要你还是警察,就永远别想着要睡囫囵觉!
而这句话,则是史元杰的老上级,现在的地区公安处处长何波,在他正式成为警察的第一天时讲给他们的。
他把话筒紧紧地贴在耳朵上。
魏德华只说了一句,他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啥?113!真的!你再给我说一遍!”他直起身子,忘乎所以地嚷着,以致让妻子也一骨碌爬了起来,惴惴不安地直直地看着他。
此时的史元杰似乎早已把身旁的妻子给忘了,一边把放在床边椅子上的衣服往怀里拉,一边像是发布命令似的说道:
“你马上给我回来,今天晚上的突查就不用去了,让副队长顶替你,告诉他说这是我的意思,他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让他给我打手机。回来干什么?你说干什么?马上开车到我家来,就你的车,咱们一块儿到何处长家。对,就现在,立刻,马上!这你也听不明白吗?”
他一边东拉西扯地穿着裤子,一边接着说,我这就给何处长打电话。具体情况,等见了何处长再说。好了,就这样,快点,我在门口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