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该是明确自己的判断的时候了,也同样该是明确自己态度的时候了。
这个总也让他放不下心的女人,已经由姐姐和母亲给他传来了不祥的消息,有一个小子跟她有了问题。
而且最终这个消息得到了证实,他已经清楚自己戴上了“绿帽子”
这小子极可能正是他们一伙中的一员,因为这小子的舅舅突然发达了,所以才敢这么忘乎所以地把他往死路上逼,所以才让他感到不可饶恕,要同他们“一块儿死”!
王国炎在日记中说得清清楚楚“有一个想法正在我的脑子里形成,这很刺激,也很有意思。”“有所思就有所得,终于解决了两大难题!就得这么干,一定得这么干!也惟有这么干才行!”
什么想法?又究竟要干什么?
不正是王国炎眼下的一系列表现?装疯卖傻,显现出一副歇斯底里,神精病大发作的样子,甚至不惜铤而走险,把一个在押犯人重伤致残。最终目的不也就这么一个,在上上下下的掩藏和庇护下,外出就医,或者保外就医,急不可耐地提前出狱?
尽管他们并不真心欢迎他出来,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言听计从。因为他替他们背着黑锅。
他们怕的是不是就是王国炎昨天讲出来的那些?
还会有其他吗?如果不是,他们又会因为什么原因而怕得要死?以至“要把厚厚的人民币从省城一直铺到古城监狱”!老老实实的,一切都只能按王国炎的办,在一两个月的时间中把王国炎弄出去!
而出去了又要干什么?
“杀杀杀,捅捅捅!”“冤有头,债有主。”“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我不会忘了!更不会让人戴了绿帽子,还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就像是4月5月的果园,每一棵树下都会是落红一片!”
“我要让整个中国都知道这只青虎的声威!”
“整个中国!这绝不是只想吓唬吓唬他们。”
罗维民不敢往下想了,他为这一幅幅的景象感到说不出的恐怖和颤栗
他明白,自己的这些判断和分析不会有错,至少基本上没错。
罗维民久久地怔在办公室里,那种被渐渐冲淡了的情绪又突然汹涌地聚拢了起来,强烈地撞击着自己的心扉。
怎么办!
他知道该是明确自己的判断的时候了,也同样该是明确自己态度的时候了,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再保持沉默,或者再像今天那样,只是把情况反映上去,把问题摆出来,给他们提供一个思路,然后让他们去分析,去判断,自己既不拿主意,也不担责任。
如果这一切真的都变成事实,那将是一场多么巨大的灾难!又将会是一种多么不可饶恕的渎职失职行为!同时也会是你自己的一个一生一世都无法洗清的耻辱和罪恶!
如果这一切真的都变成事实,整个监狱里没有任何一个监管干部能免去干系和责任,这里头当然也包括你!
他摸了摸头上的虚汗,迅速地拿起了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监狱长程敏远的。
铃声响了足有七八遍,一个女人才接了电话。
“程狱长在么?”罗维民径直问道“我有重要的情况要给程狱长汇报。”
“程狱长睡了。”对方的声音已经流露出了明显的不满和冷淡“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是这样,情况真的非常严重,必须给程狱长马上汇报。”罗维民不顾一切地说。
电话没挂断,但没了声息。罗维民一边等着,一边看了看表,这才发现竟已经快午夜12点了。
“谁?”电话里终于传出了一声略带睡意,但却是分外威严而又有些紧张的声音。
“程狱长,我是小罗,侦查科的罗维民。”
“嗯。我听出来了。”
“程狱长,有一个重要的情况,我必须给你马上汇报。”
当他拨通了施占峰的电话时,突然感到自己竟有些紧张,甚至比给监狱长程敏远打电话更紧张更拘束。
“程狱长,是这样,这两天我发现了一个非常可疑的在押犯,他明里把自己装成一个精神病患者,暗里则正在组织一些犯人,想方设法地准备逃出监狱,并有迹象表明,他极可能已经同监狱外的一些犯罪分子勾结了起来,而一旦出狱,将会发生更为严重的犯罪行为”
“这个犯人现在在什么地方?”程狱长突然插话问道。
“就在监狱里。”
“你已经发现了他正在准备越狱逃跑?”
“是这样,他现在正关着禁闭。”
“有可能从禁闭室里逃出来?”
“这倒不是。”罗维民突然发现自己又陷入到了一个怪圈里。他既难说清他所要表达的事实,又很难澄清自己真实的本意。“程狱长,是这样”
“这个犯人是几中队的?”程敏远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五中队。”“中队长和指导员不知道吗?”
“知道。”罗维民怔了一下,赶紧解释说“但是具体的一些情况他们并不”
“那你给他们汇报了吗?”程敏远的话音渐渐严厉了起来。
“有些汇报了,有些还没有”
“你们科长呢?他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我们科长也知道,但情况是这样,程狱长,我得先给你说明”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明什么了。”程敏远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话音也显得疲惫和微弱了许多“这个犯人正在监狱里被关着禁闭,眼下并没有逃跑的动向,中队长和指导员,还有你们的科长也都知道这个情况。如果还有什么具体的问题,你还可以在明天再给他们谈么。如果你觉得他们不放心,明天还可以再找时间同我谈么。今天就这样吧,好不好?”
“程狱长,是这样,情况确实很严重”
“那你就先找你们科长和五中队长中队指导员谈谈,好不好?”
“程狱长”罗维民有些张口结舌地愣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了,就这样吧。”程敏远的话显得温和而又不容置辩“一个关在禁闭室里的犯人,就是再有情况,他还能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古城监狱里飞出去?如果还有什么情况,过了这几天,咱们找个时间认真聊聊,好不好?你看,都已经12点半了,你也早点休息,啊?再见。”
“再见。”等他说出再见的同时,其实话筒里已经响起了挂断了的嗡嗡声。
罗维民怔在那里没有十秒钟,又再次毅然绝然地拨通了监狱政委施占峰的电话。
施占峰曾分管过狱侦科,他们相互之间很熟,而且施占峰对罗维民的情况也非常了解。施占峰曾经在好多次监管干部会议上表扬过罗维民,认为像罗维民这样有专业技术,有丰富经验,有责任心,有使命感,时时能保持高度警惕的监管干部应该是每一个监管干部学习的榜样。施占峰曾经说过一句让罗维民总也不能忘怀的话,那是施占峰当了监狱第一政委后不久,在监狱的大门口两个人碰见,施占峰有意叫住了罗维民,劈头便问:
“罗维民,这一段怎么不来我这儿了?”
“施政委,你忙。”罗维民不好意思地笑笑。
“撒谎。是不是觉得我成了政委了,架子就大了?”施占峰不苟言笑,虎虎地板着脸。
“不是不是”
“不是就好,没事就常来我这儿坐坐,别让我不认识了你。”
但事后罗维民并没有经常到施政委那儿去坐坐,一来是真的没什么事情,二来也觉得实在没什么可坐的。谈什么呢?政委主管全局,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堆在他那儿,头疼的问题多的是,你一个小小的侦查员又会有什么可谈的事情?再说,人家其实也就是一句客气话,你可别给一个棒槌就当真(针)了。
其实这一两年来,岂止没有常去坐坐,可以说一次也没有去过。久而久之,那种原来很近的关系连自己也觉得渐渐有些淡远了。
所以当他拨通了施占峰的电话时,突然感到自己竟有些紧张,甚至比给监狱长程敏远打电话更紧张更拘束。
电话只响了三遍施占峰就接了电话。听施占峰的话音,好像施占峰还没有睡,或者是刚刚睡下不久。
“哦,小罗呀。”施政委的嗓音很平和,听不出有任何情绪“这么晚了,有急事呀?”
“施政委,真的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搅你,但这件事实在是太重要了,我非得马上给你汇报一下。”
罗维民此时只有默默地听着,他一再防范,一再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什么事?”
“我怕在电话上给你说不清楚。”罗维民小心翼翼的,担心又会出现给程狱长打电话时的情形。
“没关系,什么事,你先大致说说。”
“我在一个在押犯人身上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情况,这很可能是好几个尚未破获的大案要案的重要线索。我之所以这么晚了给你打电话,就是现在有一个非常可疑的迹象,就是这个犯人正在同一些人勾结起来,装成精神病患者,制造假象,极有可能准备借外出就医的机会伺机逃跑,或者是骗取监管人员的信任,以达到保外就医的目的。施政委,情况确实非常严重。”
“这个犯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因为他昨天把一个犯人打成重伤,现在已经关了他的禁闭。”
“哦。”施占峰的口气明显地松弛了下来。“这个犯人叫什么名字?”
“他是五中队三分队的一个犯人,名字叫王国炎。”
“知道了。”施占峰顿了顿,接着说“我知道这个犯人,你还有什么吗?
“大致就是这些,别的还有很多,说起来时间就长了。”
“这些情况你们科和五中队的干部都知道吗?”
“知道,但并不具体。我都已经给他们分别汇报过,但还没有做出决定。”罗维民一边字斟句酌地思考着,一边谨小慎微地说着,免得给施政委一个好象是在告状的感觉。
“你给辜政委说过吗?
“说过了,但辜政委很忙,说是他知道了”
“对这个犯人你目前是不是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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