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敢在监舍里明目张胆地看什么犯罪心理学?”
“我不是已经给你说过了么?这还有假!”朱志成瞪了罗维民一眼接着说道“我亲眼看到的,那本书都快让他给翻烂了。你要是不信,就自个到王国炎的监舍里看看去,肯定还在他的褥子底下压着!他妈的王国炎在书里还一段一段地都用红笔勾了出来,你说这家伙到底是想干什么”
罗维民有些发愣地怔在那里,如果朱志成说的都是真的,那就是说,中队长程贵华跟自己说了谎话!
如果程贵华真的是说了谎话,那就是说,王国炎之所以敢这么为所欲为,是因为他身后有中队长程贵华在庇护着他!
指导员吴安新背后没根,那就是说,五中队之所以中队长说了算,就因为中队长程贵华背后有根!
而五中队领导之间的分歧,很可能就在这里,一头在王国炎身上,一头就在那背后的根上!
假如真是这样,程贵华调动和提升的原因,很可能也就在这里!只有程贵华管着王国炎,才会让一些人感到放心。而假如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两天让人感到的种种疑点,立刻就会明明白白,王国炎这个关押犯绝不会是个一般人物!
豁然洞开,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在刹那间轮廓分明,昭昭在目。
会不会真是这样?
罗维民的心一下子又被提紧了。刚才有些松泄的情绪,陡然间又开始振奋和沸腾起来。
不管怎么着,他必须把这件事情进行下去,至少自己心里要有数,要把这件事彻底弄明白。就像在公安刑警队接到一个大案时,首先必须把这个案子侦破了,才能算你完成了任务,也才能在人们面前证明和显示出你的价值。至于怎么处理,那只是下一步的问题。
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和诱感力突然再次笼罩了罗维民,如果这真是一个大案要案,那就一定要把它彻底破获。
不管是什么人,也不管是什么问题,都别想在这上面阻止他。
五中队监舍静悄悄的,犯人们都去了劳改车间。因为是一般性的劳动,整个监舍里只有一两个请假留下的犯人。
把门的是一个年纪很大的监管人员,只是示意性地点了点头,便让罗维民走了进去。谈话室的门锁着,看来中队的监管干部也都不在。罗维民挨个在监舍的门口走过去,在第4监舍门口的牌号上,他看到了王国炎的名字。王国炎在4监舍3床2号。
监舍门上没有上锁。
监舍里很干净。褥单很白,被子叠得有棱有角,桌椅碗筷洗涮用具,一切都摆得井井有条,也没有任何不正常的气味。
王国炎住在临窗的3床下铺。这应是整个监舍最好的一个位置。在窗户的西边,采光好,又可以避免下午阳光的暴晒。靠着桌子,看书写东西都非常方便。一般来说,在监舍里这个位置都是犯人小组长住的位置。从监舍的门口上罗维民知道,王国炎并不是小组长。王国炎的床上也相当干净。
昨天他看到王国炎时,王国炎的身上也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并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吃烟头,啃墙皮,动不动就满地打滚,还常常把屎尿拉在床上裤子上。如果真是这样,至少能在王国炎的床上被子上看出一些痕迹来的。
然而王国炎的被子褥子单子,全都干干净净,洁白如初,而且并不像刚被洗过的样子。
犯人们的衣物一般很少,除了平时换洗的一些内衣内裤外,换季的衣服并不在监舍内保存。而平时必需的那些衣物都只裹在一个小包袱里,临时压放在叠好的被子下面。
王国炎的被子下面放着一个质地挺不错的像皮箱一样的包儿。罗维民掀开看了看,里面存放着一些衣服和日常用品,还有一些杂志、笔记本和信件。也同样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和异常的气味,甚至还散发着一种微微的香皂味和卫生球的气息。
不像是个神经病患者的包儿。
看来这个王国炎挺爱干净,至少不算邋遢。
并没有发现藏酒的迹象。
如果他真的是经常渴酒,而监舍里又没有藏酒的地方,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经常有人从外面给他拿酒喝。
而经常从外面给他拿酒喝的人,绝不可能是一般的犯人或者一般的监管人员。
他轻轻的掀开床上的被褥,把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我亲眼看到的,那本书都快让他给翻烂了。你要是不信,就自个到王国炎的监舍里看看去,肯定还在他的褥子底下压着!他妈的王国炎在书里还一段一段地都用红笔勾了出来,你说这家伙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不相信朱志成会那样慷慨激昂地给他说假话。
如果他没说假话,那他说的那本书到哪儿去了?
是不是突然被什么人给藏起来了?或者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突然被搜捡走了?
从刚才朱志成和程贵华的话看来,他们中肯定有一个人说了谎话。程贵华说他还为这事批评了朱志成:“本来就是一本杂志上的一篇文章,怎么说来说去就成了一本书了?”从程贵华的话里可以感觉到,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可是一个刚刚挨了中队长批评的分队长,又怎么可能转身便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而且不管谁说了假话,有一点则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或者他们在一起开碰头会时,并没有谈起过这件事。
之所以没在会上谈,也许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王国炎在监舍里看犯罪心理学是一个公开的事实。程贵华没法说,也不能说,所以他也就没有因为此事批评过朱志成。
那么,会不会是程贵华悄悄拿走了?
不太可能。上午开碰头会,大家都在一起,他不可能一个人悄悄走到监舍里把这本书拿走。下午两点半犯人劳动,等召集好犯人,清点完人数,差不多就快3点了。他下午曾来这儿找过程贵华,当时犯人还没有走。从这儿离开在办公室里找到程贵华时,程贵华好像是刚刚从家里来的样子,他不可能到监舍里拿那本书去。而且这本书从目前来看,并没有让他感到有什么威胁和负担,他用不着这么着急地把这本书悄悄拿走。
那会在哪儿呢?
他本来想走了,等回过头来时,他再次看到了王国炎被子下面的那个像皮箱一样的包儿。
会不会在这个包儿里?
他三步两步走回来,再次掀开了这个包儿。
他把包儿里整个都细细翻了一遍,还是没能发现那本书。
但他却发现了一本厚厚的写满了钢笔字的笔记本。他随便翻了翻,一下子怔住了。
是一本日记。
王国炎的日记。
当罗维民明白这是本日记时,并没想着要看它的内容。尽管是犯人的日记,那也是他应有的权利。即使是一个被剥夺了政治权利的杀人犯,也应该对他所有的权利予以尊重。
他只是随便地翻了翻,然后又随便地看了那么一眼,然而就是这么一眼,一下子便让他陷了进去!
这本日记正是去年4月份到今年6月份的日记!看来王国炎坚持写日记这个习惯保持得非常好,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几乎一天不断。
他翻到的那一页,正好是今年2月份的一篇。
2月18日,星期二,晴夜班。活儿不累,我知道该怎么干,到9点钟下班时,我都没感觉到。
今天是正月十二,这几天监狱食堂的伙食不错,但还是不如自己的小锅饭。
晚上上班时,刚出工就看见2队的分队长摇摇晃晃地进了工房的大门。我还以为是在外面喝多了,等他走近一看,见腮帮子上鼓起了个包。一问才知牙疼得厉害。我说:“赶紧到医务室看一看。”他听后带着我到医院找见了三元,给他冲洗了好一阵子发炎的牙床。出医院时,正好碰见贵喜。贵喜一见我劲头就上来了,真给我长脸,说了声;“国炎,没事吧?有事只管说!”闹得挺好的。这说明我已经深得人心,什么时候也能很快就树立起自己的形象来。高高在上,始终能挺立于人们之上,这就是我才能的最好体现。
罗维民不由自主地又接着往下翻看了起来。
3月6日,星期四,阴休息。
又把黑手党内幕仔细读了一遍,感触加深,对人世间的险恶有了更明确的认识。像“奥梅塔”准则的必须性,还有保持“缄默”的铁的纪律。“缄默”这条准则,经过多年演变已变得空前残酷无情,并加上了“任何时候都不准留下证据和证人”的规定,让这个世界一片恐怖。于是,黑手党更加强大也更加可怕了。形成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孔不入,无所不在的阴森凶残的幽灵。
黑手党平时必须恪守的几条戒律:
——任何一个弟兄受辱,其他人都必须义无反顾地帮助他实现血的复仇。
——任何一个兄弟落入警方手中,其他人都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搭救,包括提供伪证,制造伪证,收买贿赂警察和法官。
——以合法或非法手段得到的获取的一切钱财,都必须根据“家长”的决定在弟兄间公平分配。
——忠于誓言,保守家族中的一切秘密,时刻牢记:任何人违反家规都将立即受到严惩———24小时内被处死包括株连九族。
——对任何一个落难的弟兄,包括身在牢笼或者被警方拘押的弟兄,无论是对其家属和朋友,都应加倍爱护,并尽可能地给他和他们的生活提供保证,从而使其严守秘密,绝不会出卖组织和家族的利益。
对自己的组织,黑手党美其名曰“荣誉社会”入会程序极严:几个经过挑选的弟兄将其申请人带进一间昏暗的屋子里,申请人用匕首在自己的右臂上割一道口子,蘸着流出的血在纸上画一个骷髅和两根交叉的胫骨,然后用烛火将纸烧毁,同时宣誓,誓词的大意是:
“我以我的名誉发誓,我将像团体忠于我那样去忠于团体。我的几滴血已随着这图案燃烧成灰烬,我整个人也就交给了团体。灰烬不会再还原为纸,我也永远不会再脱离团体”
“荣誉社会”“红色报春花”多么富有激情的代名词,多么具有神秘色彩和梦幻般感受的代名词!这本书得让他们都看看,都认真看看。别以为我住在监狱里,我就成了傻子,就可以让他们在外面为所欲为,不再把我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