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进长长的走廊,它只比街道高出一个台阶。院子里,枯草碎裂。鸡彼此依偎,蜷缩在门框里。屋子里到处散落着树枝。房间里像树林里一样喀吱作响。房间中央竖着一块劈下来的大木块,旁边放着斧子。
井水里回荡着斧子的声音。女巫又在屋里砍她的木头了。她家的烟囱里散发出烧焦的苹果的气味。
圣诞老人们在村子里走来走去。
孩子们害怕他们的坚果和橘子。
圣诞快乐。
新年里,村里收到一封信。邮递员盯着邮戳看了很久。它来自国内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我们村里没有叫蕾娜的人。这封信只可能是给那个外地来的女人的,给那个灰白头发的年轻女巫。
祖父有时候明白,他不知道他知道什么。然后他独自一人穿过房子,再穿过院子,自言自语。有一次,他在牛棚里锄萝卜,我看见了他,他没看见我。他很大声地自言自语,挥动着手臂,也不把斧子从手里放下。他在空气中乱砍,站起身,围着萝卜篮子打转,他的脸变得越来越扭曲。有一瞬间,他看起来那么年轻,这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祖父扯着他浓密的小胡子。毛发留在手里。他凝视了一阵,把它们甩到地板上,没有哪次会忘了踩上几脚。
这几天夜里祖父都睡在牛棚里的草堆上。母牛该分娩了。它用屁股对着他,细长微绿的萝卜屎啪啦啪啦地落进干草,溅到墙上,像苍蝇一般黏在石灰墙上,蒸腾在空气里。在这温暖的空气里,母牛忘记下崽了。
厨房里天主教的挂历上,预定的日子早就过了。一个日期被圈起来,旁边写着:母牛已配种。另一些数字边上写着:孵蛋鸡已安置,烟草已卖,猪已买。
我注视着母牛鼓胀坚硬的肚子,我怀疑,它挺着这么个肚子还能活下去吗。我猜里面就是块大石头。
今天母牛下崽的时候,我仍然不被允许待在旁边。我从来都只能看到它身边干草里已经生下的小牛。小牛很脆弱,四肢发抖。他们往它身上撒糠麸,母牛就从它皮上舔掉黏糊糊、湿答答的一层壳。
我再度为这个往小牛身上撒糠麸的伎俩愤怒不已。我知道,连这种事都是欺骗。
猫也给我看它被撕破的耳朵,血溅在雪地上。即使到了夏天,斑迹也不会消失,它永远留在那里,因为我曾在此地见过它。
我的睡觉娃娃脸朝下埋在椅子的坐垫里。我把她翻过来,让她仰面朝天。她的鼻子被打掉了。她穿着厚实的冬装。她的眼睛腐坏了。我往里看到深深的空洞,里头有颗塑料珠子悬在弹簧上。这就是我的娃娃的漂亮的蓝眼珠。
冰花在窗户上织着它们的丛林。我的皮肤感觉到一阵美丽的战栗。母亲把我的指甲剪得太短,我的手指尖生疼。我感到用这新剪过指甲的手指没法正确走路。
我经常用手走路。我还感觉,我用这么短的指甲没法正确说话和正确思考。白天只有巨大的辛苦。
冰花吞噬掉了自己的叶子,它们长着一张瞪着乳白色的失明眼睛的脸。
桌子上,面汤热气腾腾。母亲说:我们去吃饭,如果我在第一声命令后没有出现,没有紧贴桌边站着,她干硬的手掌就会给我的脸颊做上记号。
祖父可以被喊很多次。有时候我猜想,他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我喜欢他不听母亲的话。
祖父把手上的锯木屑洗掉,坐在桌尾他的位置上。
没有人再说一个词。我的喉咙很干。我不能要点水,因为我在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
等我长大了,我要煮冰花,我要边吃饭边说话,每吃一口就喝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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