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一把胡子,好像圣诞老人。
射击摊的主人只有一条胳膊。他收下我踮着脚尖递过去的钱。他用手和膝盖给一把枪装子弹。他把枪递给我的猎人。
我的猎人举枪瞄准。要我射哪个,他问。我挨个看过铁皮板。
那个女孩子,我说,射那个女孩子。
他紧紧闭上眼睛,整张脸侧向一边,严肃得像一个真正的猎人。
他扣响扳机,铁皮板歪倒。它摇晃了一阵,又立住了。小女孩脑袋向下悬挂。她倒立着。
打中了,射击摊主说,挑些漂亮玩意儿吧。
一条绳子上挂着太阳镜、项链、穿着僵直的泡沫橡胶裙子的娃娃,以及外侧有裸体女人图画的钱包。
桌上放着不倒翁和小老鼠。一只老鼠看起来格外肥胖。我拿了它。
它是深灰色的,有一个四方形的脑袋,破碎的耳朵,一条皮革尾巴,肚子下面有一个线轴,绕着一条长长的白线。线尾固定着一只光秃秃的金属环。
我把老鼠放在光滑的手掌心,指尖钻入圆环。然后把手拿开。
老鼠在地板上骨碌碌地走,拖出一条大大的曲线。我紧张地目送着它。
它的步子吱吱嘎嘎地响起来。
它停住之后,我短促地笑起来。
然后我重新把线卷好,再次把老鼠放在手掌心,指尖钻入圆环。再把手拿开。
老鼠在地板上骨碌碌地走,拖出一条大大的曲线,它的步子又吱吱嘎嘎地响起来,我又笑了。
我一直笑到傍晚,笑到村子里的电灯亮起来。
音乐响起。一对一对的舞伴走向领舞者。小孩子们跟在车道上的火车后面蹦蹦跳跳。身影淹没在飞扬的尘土中。我听到他们的喧闹声。角落里他们在转着圈子跳舞,一圈又一圈,然后继续蹦跳。
我手里拿着老鼠走在人行道上,回家去。那一夜,老鼠躺在我床边的窗台上。
夜里冷得要命。谷仓里发光的猫眼迸出火星。雪片落在四处流浪的狗身上。
我听到猪的声音。它在悲鸣。
它的反抗太微弱了,链子都是多余的。
我躺在床上。我感觉刀抵着我的喉咙。
我很疼,刀切下去越来越深,我的肉滚烫,我的脖子里面开始沸腾。
切口变得比我本身还大得多,盖过了整张床,它在天花板下燃烧,呻吟声钻入房间。
破碎的内脏从地毯上滚出去,冒着蒸气,闻起来像一股消化了一半的玉米的气味。
床的上方挂着一个填满玉米的胃,紧邻一副肠子,肠子抽搐着,变得越来越细薄。
就在肠子快破裂的时候,我打开了灯。
我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的汗。
我穿起衣服。扣扣子的时候我的手在抖。我的袖子和裤腿像个麻袋。我整身儿衣服像个麻袋。整个房间像个麻袋。我自己像个麻袋。
我走进院子,我看到挂在架子上的硕大身躯。白雪上面是一只流血的圆鼻子,像个盒子。一个又大又白的肚子,和一条怀孕的鱼的肚子差不多。一只会咀嚼的哺乳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