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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奋英雄怒,执手人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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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玄等人换下胡裘,换回便服,踏雪南下。

    过了梳玉河,从北孤入关时,青玄见到生活十数年的“家”,不免悲切,市井萧索,惟余战马军士,便是那旧时族人,却一个也无了。

    所幸赵、温几人出身名门,自有拜帖,稍作打点,入关倒也算顺利,过了一线峡,那互市早停,几人无心多做停留,一路入了北凉,便即各奔东西,几人约定,如有消息,定立时告知。

    沈惟仁陪着青玄,兄弟二人策马便奔长安而去。

    “小弟,前方便到长安了,换了这身行头吧,这道袍绑腿,忒惹眼了些,”将近长安了,沈惟仁便提议二人换了扮相。

    “听你的,”二人一磕马腹,快马入得城来,寻一个成衣铺子,置办了几套湖绸长袍,换上乌青软靴,挽起发髻,将长剑挂在腰间,俨然两位快马轻裘的少年游侠,所幸桃园公主赠金相送,二人手头倒也宽泛。

    长安风气开放,便是寻常公子小哥,也喜腰悬宝剑,做游侠装扮,顾作潇洒,是以常人看来,这兄弟二人便似寻常官宦子弟。

    沈惟仁将二人战马卖与马市,新购了两匹高头俊马,青玄瞧着直摇头,沈惟仁便笑道:“寻常公子哪里会以柔然战马做为坐骑,换上这贵族马儿,才更配的上这身衣裳。”青玄听来,对沈惟仁的心思愈加钦佩。

    二人放马缓行,沈惟仁在马上说道:“小弟,这长安川原秀丽,卉物滋阜,繁盛锦绣,有东、西两市及一百零八坊,那东市商贾云集,酒肆林立,更利于打探消息,咱便先去用些酒食。”

    二人便策马而行,询问路人,便在一间名为“如是观”的酒楼门前下马。

    早有店小二快步上前,拿了下马凳,扶着二人下马,殷勤笑道:“两位公子,住店打尖?”

    沈惟仁随手便丢了一块碎银过去,“给我兄弟二人安排一间上房,在二楼临街位置安排一桌上等酒食,马儿喂些精细草料。”

    “得咧,您二位里间请,”小二见这两位衣着华丽,坐骑俊美,更兼出手阔绰,堆着满脸笑,一路殷勤引至楼上临街雅座,沏茶上酒,忙的不亦乐乎。

    沈惟仁端坐窗前,轻辍一口香茗,不发一言,定定的遥望长安街景,神情严肃。

    青玄毕竟出身侯府,自小锦衣玉食,见多了公侯将帅,如今见这位大哥自入城以来,心思缜密,世情通达,这举手投足之间,隐显贵气,哪里像一个蜗居武当,不受待见的弟子。

    沉默片刻,酒食齐备,沈惟仁这才收回目光,笑道:“小弟莫怪,咱要扮,便是扮的像些,为兄虚长十岁,常随师父下山,见惯了迎来送往,如今只是依样画葫芦,来,吃东西。”

    青玄饿的久了,哪管旁人侧目,放口大嚼,倒是沈惟仁,就着美酒,吃得斯文。待酒足饭饱,沈惟仁便唤来店小二续上茶水,将一片金叶子放在桌上,“小哥,此我兄弟二人的这几日的食宿用度,你且收下。”

    小儿见这位爷尚未住店,便先付定金,何况出手如斯大方,顿时更增几分好感。

    “我二人自江南入京游历,不知这京都有何古刹美景,趣事逸闻啊?”

    “公子,你可算来对地方了,这京都繁花似锦,要说这美景,那可多了去了,那长乐、永和两坊多有名寺,那官家的如花美眷常去烧香礼佛、操办法事;要数美景,那上林苑最佳,不过那是皇家别苑,寻常人可去不得;如要踏青赏玩,城外最佳,满城公子小姐最喜去醉仙亭集会,”店小二倒是知趣,只将城内介绍了个遍。

    “听闻新皇即位,广施恩露,更是开放市井,取消宵禁,我观这城内商贾云集,好一派繁盛景象,”沈惟仁笑道。

    “可不是嘛,新皇荡平胡族,剿灭叛党,比之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听闻新皇正遴选妃嫔,不知多少春闺娇娥跃跃欲试哩,如今长安取消宵禁,一到夜间,处处彩灯霓虹,那红粉歌舞,才是天上人间呢,嘿嘿,”店小二啧啧赞道,冷不丁被人从后一巴掌呼来,打的一个趔趄。

    “少在这满嘴喷粪,这官家的事,是你这狗才议论的?”那掌柜喝完小儿,忙换了笑脸,“二位公子,休听这狗才聒噪,您担待则个。”

    这掌柜虽是满脸谄笑,到是个久经世故之人,见这二位华服公子气度不似一般纨绔,便打断了店小二,担心祸从口出。

    “无妨,掌柜的,我只想寻个开心所在,兄弟二人消遣消遣,”沈惟仁喝了口茶,笑道。

    “若想消遣,东市尽头有一楼,名冠京都,名为楼心月,教坊宫娥、罪臣官眷大多发落此处,楼内燕瘦环肥、楚女胡姬,应有尽有,便是那宰相衙内、入京官员、风流名士亦常常宿花眠柳此间,二位公子不妨上房稍歇,小店给二位备下香汤,待华灯初上,不妨一游,宝马雕车,您二位但有所需,老朽定安排妥当,”掌柜笑容不减。

    “甚好,既如此,有劳掌柜了,”沈惟仁起身,随着掌柜上楼歇息去了。

    二人入了上房,香汤早备,便仔细盥洗,沈惟仁为青玄梳理髻发,二人皆配上白玉发冠,横插金钗,换上绣金内衬,外罩烫金白袍,腰悬长剑,活脱脱两个侯府衙内的装扮。

    青玄在铜镜前瞧来,暗想:“当真中原锦绣,当了十数年世子,成日都是皮袄战甲,哪曾穿过如此华美衣衫。”

    “小弟,这便走吧,”沈惟仁招呼道。

    二人下得楼来,店小二瞧见,笑呵呵的迎上来,“二位公子,这是要出门啦,骑马乘车啊?”

    “将我二人马儿牵来,正好瞧瞧这夜景,”沈惟仁一挥手。

    “得咧。”

    二人信手由缰,沈惟仁微笑道:“小弟,这长安市、坊分设,内坊不经商,商贸便皆在东、西两市,各坊、各市官道相连,将偌大的长安城分为一个个方格,你瞧那高处角楼,常年驻守兵丁,战鼓烟火传讯,任一市、坊但有异动,御林卫立时便可知晓,关闭卡哨,叫人无处遁形。”

    “大哥,我只知你喜爱杂书,不曾想见识如此广博,小弟当真佩服的紧呢,”青玄由衷的赞道。

    “我只是在一本前朝游记中读到些,既要来此打探消息,便要知己知彼,熟悉地形,我曾推敲,这十派掌门若真羁押在长安,应在何处?”

    “那必是关押在大牢内啊?”

    “小弟有所不知,便是大牢亦分刑部大牢、大理寺大牢、御林卫大牢,这十派掌门都是一流好手,看押之人定非寻常兵丁,我左右想来,羁押之处绝非普通牢狱,故此咱不能急,先探探消息,”沈惟仁说道。

    青玄听得直点头,天幸有此兄长,换做自己,当夜定会夜探牢狱,免不得会打草惊蛇了。

    且说且行,远远的便瞧见一座高楼,层峦叠翠、飞阁流丹,楼高六层,画栋雕檐,灯火通明,高悬金匾,写着“楼心月”。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好名、好楼,沈惟仁赞道,但瞧这楼宇气派,便不似寻常勾栏瓦舍,说罢一催马,便在楼前停下。

    “二位公子,奴有礼了,不知可有下约?”瞧二人驻马门外,便有白衫女子上前行礼。

    青玄瞧这女子容貌甚美,额间一点花黄,白裙白衫,宛若仙子一般,眼都瞧直了。

    倒是沈惟仁微微笑道:“不曾想这楼心月竟连迎客仙子都生的如此貌美,倒叫人愈发向往了,这便是我兄弟二人的约金,初次到访,烦请仙子引路,”说罢便将一颗金锞子塞到女子手中,更在那玉手上轻轻一挠,哈哈大笑。

    那女子玉面微红,眉目含春,嗔笑一声,招呼小厮牵马而去,亲自引路,将二人让至里间,穿过楼下大厅,直接上楼而去。

    青玄左顾右盼,看的眼花缭乱,待进了楼上雅间,那白衣女子便告福退下,沈惟仁端起茶壶,斟上两杯清茶,笑道:“小弟头一遭来这花楼吧?”

    “嗯,”青玄红了脸,见自己这位大哥颇知门道,惊奇的瞧着沈惟仁,欲言又止。

    “不用瞧为兄,都是书上瞧来的,此楼装饰华美,寻常人哪能入内,真正就是流玉销金所在,这银钱才是入门之定,那迎客女子可是看钱打发的,你以为她何故将我二人直接引入楼上雅间?”

    “我瞧兄长倒像是勾栏恩客,武当当真厉害,藏书竟丰富如斯,”青玄嘿嘿一笑,沈惟仁作势要打,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不消片刻,便有两名翠衫女子呈上酒食,轻身一福:“公子,请吃酒,”说罢便温柔的斟满两杯美酒,款款坐在两人身边,端起酒杯,送将过来。

    沈惟仁微微一笑,一人打赏了一颗金锞子,一饮而尽,笑道:“好酒,姑娘不必拘礼,不知今日有何节目,楼上哪几位贵人莅临?”

    两名女子将金锞子轻轻往袖中一拢,笑道:“谢公子赏,今日二位当真有幸,晴雪姑娘献剑舞,仍是往日规矩,歌舞罢,价高者为今夜入幕之宾,入闺阁听琴品茶,对了,今日两位尚书公子亦在此间,他们皆是专为晴雪姑娘而来。”

    “哦?如此,倒真是幸甚,不知哪两位尚书公子?”

    “兵部刘尚书之子刘怀安,刑部徐尚书之子徐鹤来,”说罢,便不多言,只频频劝酒进菜,待酒过三巡,楼下便传来丝竹琴音,婉转叮铃,大厅酒客便静了下来,一女声响起:“各位爷,晴雪姑娘即刻便至,请诸位台前簪花,一花十金,剑舞罢,花多者即为姑娘恩客,入内听琴煮茶。”台下顿时喝彩雷动。

    “不知这晴雪姑娘是何出身?”沈惟仁笑着问道。

    旁边女子斟满酒杯,笑道:“公子,那晴雪姑娘来此地不久,据说曾是位官宦小姐,流落此地,操琴烹茶、丽词暖曲,那是样样精通,剑舞更是一绝,不似我等柔弱,兼之容颜胜雪,数月之间便名动京都。晴雪姑娘是个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如此反倒让无数才子衙内、达官贵人趋之若鹜,花费千金,只为听她一曲瑶琴,喝她新煮一杯清茗,你说奇不奇怪。”

    “当真有趣,”沈惟仁自怀中取出一块白玉,交予身边女子,“此乃上等和田羊脂玉,价值千金,请二位去找楼内账房看过,典当了,换了金锭来,”沈惟仁豪气道。

    两位女子见这公子如此豪气,倒是吃了一惊,连忙一福,小心翼翼拿手绢包了玉佩,急急出去了。

    “大哥,你如何有这等宝物?”

    “桃园公主所赠那包珠玉怕不下万金,当然,都是给你这位恩公的,我只是慷你之慨,哈哈。”

    不一时,便有一位师爷模样的中年汉子带着两名小厮前来,翠衫女子紧随其后,那师爷双手一揖到底,笑道:“公子安好,玉佩是您典当?”

    “不错,可估值了?”青玄也学着沈惟仁腔调哼道。

    “估值了,此玉确为上品,纹饰精美,价值千金,可这祥龙云纹似是官家之物,不知…?”师爷笑道。

    青玄听罢,暗暗一惊,桃园所赠珠玉想必不是劫掠而来便是大魏收买三族的财货,但瞧着沈惟仁气定神闲的模样,便壮起胆子,哼道:“不错,此乃一位贵人赠予,如何?还需向你禀明怎的?爷今日出门未曾携带那许多现钞金银,这会子想簪个花玩玩,怎的,典当不得么?”

    “哪里哪里,绝无此意,”师爷瞧着这二人全然一副纨绔做派,出手便是千金之物,丝毫不以为意,只当是哪家权臣的衙内或是王侯公子出来寻个乐子,如何敢开罪,便一挥手,“请公子查验,足赤金锭。”

    青玄瞧两名小厮将托盘放在桌上,掀开红布,金锭整齐的码着,金光灼灼。不料沈惟仁自顾自饮酒,竟是瞧也不瞧,傲慢道:“当真是个不会来事的,这些小钱端上来作甚?去,全部给我们买了簪花来耍。”

    “哎哟,我的爷,”那师爷顿时惊得一个趔趄,暗想:这寻常恩客不过图个热闹,顶多花个十金撑个场面,这两人看着面生,初来便一掷千金,不是傻子便是肥羊。

    “还不快去?”青玄大声一喝,师爷吓得一惊,忙不迭的陪了笑脸,端起托盘屁颠颠的去了,两名回返翠衫女子见状,更是堆着媚笑,又是倒酒,又是夹菜,直把那朱唇藕臂往二人身上使劲蹭去。

    楼下一通梆子响,瑶琴、丝竹之音顿时响起,一红衣女子右手持长剑,左手拉着红绸从顶楼飘落,二人走到栏杆边,但见那女子红纱蒙了脸面,只露出一双明眸,额间绘着一抹嫣红,形似火焰一点,长剑翻舞,急速飞跃至厅中圆台,足尖轻轻一点,轻盈落地,宛若无骨,美轮美奂,场中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古有公孙舞剑,今日瞧来,这晴雪姑娘不遑多让,美哉,”沈惟仁鼓起掌来。

    “她分明使得是刀法,哪里像是剑舞,”青玄努努嘴。

    沈惟仁也不多话,微笑的瞧着,但见晴雪长剑翻飞,拉着红绸在场中旋转飞舞,或如回风舞雪,或如乳燕低翔,玉臂轻舒,勾起人无限怜意;间或秋波含泪,长剑回转,轻刺慢抹,又如彩蝶比翼,鹣鲽卿卿,叫人心绪澎湃;随着那琵琶响起,丝竹暂歇,金鼓轰鸣,又化作巾帼女侠,或劈或斩,让人不免联想起那疆场对阵,大军厮杀;待三通鼓罢,箫声悲切,宛若英雄壮志未酬,泪满征衣,红衣剑舞稍缓,剑招一止,剑尖点地,红影低下黔首,左手掩面做悲泣状,曲罢舞止,而后一拉红绸,翩然远去。

    众人迟疑片刻,方才爆出雷鸣般掌声喝彩。

    “大哥,这晴雪姑娘身形颇为眼熟,”青玄轻声道。

    “回去再说,”沈惟仁朝他摇摇头。

    接着,楼上雅间便有一人出来唱喏,“刘公子簪花二百金。”

    “好,”楼下厅中众人喝彩道。

    厅中本想唱十金、二十金的顿时闭了口,以免贻笑大方。

    “徐公子簪花三百金,”相邻一雅间接着便有人唱道。

    “好。”

    “刘公子五百金。”

    “徐公子六百金。”

    “刘公子八百金。”

    “徐公子九百金。”

    “该死的徐鹤来,这是跟本公子卯上了,爷一共还有多少银钱?”楼上第一间雅座内一男子恼道。

    “回公子,这回一共携带一千五百金,除去方才打赏和簪花的,一共还剩三百金,不能再多了,若让大人知道你私下去账房支取千余金,奴才们免不得一顿好打,”随从低声道。

    “住口,该死的,”刘怀安怒道。

    “刘兄,囊中羞涩了?太后就没赏你些古玩奇珍宝玉把玩?要不典当了,咱们再比上一回?”临间见没人再比价,哈哈笑道。

    “刘公子簪花两千金,”忽的,沈惟仁朝楼下喊道。

    “好,两千金、两千金了,”厅中顿时沸腾起来,两千赤金,足够一营精锐半年饷银了,只为听那晴雪一曲,当真是豪客,楼下乱糟糟齐齐叹道。

    “沈大哥,你这是?”青玄狐疑道。

    “小弟,这刘怀安是兵部尚书刘夏全独子,太后外甥,亦是李存义母族表弟,咱要打探消息,或从他口中可知一二,稍安勿躁,”沈惟仁悄声道。

    “两位姑娘,此处不需你们伺候了,帮我将这簪花送交刘公子处,就说江南曹家二个小子孝敬的,若有幸承蒙召见,不胜欣喜,”沈惟仁笑道。

    两女子原本瞠目结舌,听罢一福便喜滋滋的端着簪花而去,这等讨赏的活,讨都讨不来呢。

    不消片刻,那回廊上便响起一串脚步声,一人拨开珠帘走将进来,“哪位是曹家子弟?”

    但见来人身材颀长,容貌也算俊朗,满脸含笑,沈惟仁起身一揖,“刘公子,在下曹元朗,这是舍弟曹元明,家父是江南盐政司指挥使曹修德。”

    “原来是曹家兄弟,有礼有礼了,”说罢,呵呵笑着,径自坐下,心中也诧异,曹修德是哪个?怎得之前未曾听说。

    青玄见刘怀安身后两人不离左右,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阴狠,定是好手,便暗自收敛气息,顾作一副纨绔模样。

    “大哥,早听父亲说这刘尚书公子才貌双全,急公好义,潇洒不凡,今日一见,当真闻名不如见面呢,”青玄瞧着沈惟仁,正色道。

    沈惟仁见青玄颇为见机,便顺势说道:“父亲诚不我欺也,”说罢又朝刘怀安一礼道:“家父曾蒙尚书大人多番提拔,方能擢升品级,赴任江南,小子惶恐,今日得知公子在此,便僭越生了拜访之心,惟愿一睹公子风采,他日若能为公子牵马执蹬,便是我曹家之幸。”

    “两位老弟太客气,今日蒙你赠金,方才气走了徐家那小子,我甚高兴,既是我父僚属,咱便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了,我先去楼上会会美人,今日不得空了,明日,明日还在此处,咱兄弟不醉不归,”说罢,挥挥手,哈哈大笑上楼而去,那两名随从紧紧跟随,须臾不离左右。

    二人酒足饭饱,也不顾莺莺燕燕拉扯推搡,便出门上马回了住处。

    “沈大哥,今日那女子身形好生熟悉,我想…?”

    “稍安勿躁,静候数日,切莫轻举妄动,那晴雪姑娘是个清倌人,虽让登徒子趋之若鹜,却能独善其身,让人无法近身,想来有些手腕,咱们宜细细打探,再做筹划,”沈惟仁安抚道。

    “你如何得知曹家之事?”青玄奇道。

    “昔年随师南行,正值曹修德赴任,曾同行几日,所以便记下了,”沈惟仁轻描淡写道。

    二人抵足而眠,一夜无话。第二日,仍旧早早便到楼心月相候,沈惟仁更是挑拣了一对翡翠鸳鸯并千两赤金,拿个华美盒子装了,嘱咐楼下女子,若刘公子到了,即刻迎来此间。

    二人饮了一盏清茶,便听外间唱道:“刘公子到了。”沈、斛律二人便起身,迎出门外,一揖到地。

    “曹家兄弟,无须多礼,今日家父下朝,我向家父禀明二位来京之事,家父直夸令尊精明强干,教子有方,他日京中如有空缺,定会擢升入京,”刘怀安哈哈笑着,便径直入内,在主位坐下,“曹家兄弟是自己人,你二人门外相候,”两名护卫见状,便立在门外。

    青玄心想,你刘怀安看似个登徒子,倒也谨慎,须臾间便打探二人底细,看来也不简单,这沈大哥当真厉害,竟能编造出个曹家子弟,这般就搪塞过去。他哪里知道,曹修德确有两位公子,年级与他二人相仿,刘怀安询问之下,得到父亲确认方才赴约,否则等来的,怕是御林卫士了。

    “刘公子客气了,家父虽任职江南,但心里对尚书大人甚是牵挂,去岁入京,得尚书大人垂青,留在府上宴饮,回返江南后,同僚皆艳羡不已,更赞尚书大人清廉奉公,深沐皇恩,书房之内悬挂的北征图,更是先帝御赐,叫人好生仰慕,”沈惟仁再揖,恭敬道。

    “不错不错,元朗兄,听你如斯说,我心中嫌隙尽消,若非体己人,如何连家父书房摆设都如此清楚,来来来,吃酒,”说罢举杯,与二人连饮三杯。

    沈惟仁使了使眼色,青玄便起身,捧着一个盒子恭敬的放到刘怀安面前,笑道:“公子,行旅仓促,不及备上礼品,些许心意,万望笑纳。”

    刘怀安打开一瞧,鸳鸯翠绿,金锭耀眼,心中一喜,这二人当真会做人,哈哈笑着,招呼随从收下,“二位兄弟客气了,不知此番进京所谓何来?”

    “今岁家父未蒙召见,不敢贸然入京,只是甚是想念尚书大人,便差我二人前来,一来叩谢提携深恩,二来让我俩游历一番,长些见识,谁曾想竟有如此福报,得遇公子,”沈惟仁敬酒道。

    “据家父所言,令尊虽为新贵,但颇为机敏,这几年监管盐政,与漕帮相处融洽,岁获颇丰,算是干吏,更兼品性甚好,知恩图报,今日观二位兄弟气度,当是承教有年,假以时日,为兄定会多多美言,让你们在京中也谋个差事,如此,咱兄弟们便可时常相聚,窃玉偷香,哈哈。”

    “多谢公子美意,”二人急忙起身行礼。

    三人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沈惟仁打发侍酒女子出去,笑道:“公子,我在江南便听闻,新皇荡平北疆,靖清宇内,尚书大人功不可没,已封国公,加太师,兼管兵部,这日后,咱就要称您为小公爷了。”

    “哈哈,不错,旨意虽下,家父推却再三,怎奈圣上不允,便是日常,家父只以尚书自居,未敢称公。”

    “国公爷高洁,但咱们做僚属的,可不能乱了规矩,”说罢,朝青玄一努嘴,二人起身,再拜,称呼道:“见过小公爷。”

    刘怀安越瞧二人越顺眼,索性揽住二人,“好兄弟,以后在这京都城内,但有所求,只管来找为兄,无不可为之事,来,喝酒。”

    美酒十斤,三人皆露醉态,沈惟仁便将刘怀安扶将起来,与青玄一道,将其扶上马车,亲自为其驾车,送至府上。

    一连数日,二人皆陪着刘怀安醉卧花间,感情日笃。这日酒罢,沈惟仁让青玄借故支走两名护卫,醉醺醺的笑道:“小公爷,家父熟络漕帮,常征其船只输运海盐,不过听下面人说,那洪老帮主久不露面,不知行踪,不知小公爷可知此事?”

    “江湖之事家父甚少提及,你问来作甚?”柳怀安呵呵笑着,两人杯盏一碰,又干了一杯。

    “我关心作甚啊?只是入京之前,受帮中兄弟所托,代为打听,若得些微讯息,漕帮还能少了孝敬?”沈惟仁自怀中摸出一串珊瑚念珠,但见通体嫣红,艳如朝霞,名贵异常。

    刘怀安嘿嘿一笑,“漕帮行走江海,宝货颇丰,果然不虚,”便将念珠往袖中一拢,说道:“此事机密,本不可话于他人,我曾偶然在书房听父亲与人密谈,说什么江湖人武技高绝,可暂押上林之类云云,具体如何,有无漕帮之人,便不得而知了,曹老弟,你可千万不能提及是我说的。”

    沈惟仁微微笑道:“我宿醉未醒,不知小公爷所言何事,只听闻那上林苑宫娥娇美、风景秀丽,若他日有幸,能见识一二,便是回返江南,也是炫耀之资,来,再干一杯。”

    “那有何难,十日后,太后在上林苑赏花开宴,遍邀京中王侯及亲眷入园赏花,以示皇恩浩荡,届时你二人随我同去,开开眼界,也好叫你不虚此行,”刘怀安哈哈大笑。

    几日下来,青玄常与刘怀安的护卫厮混一处,更兼出手阔绰,在这楼心月又是酒食相待,又是胡姬作伴。两名护见这两位公子与自家主子熟稔,又是自家大人僚属之后,便放下心防,吃酒狎戏,难得有这美姬好酒作伴,比之从前快活了何止千倍,是以对青玄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十日之后,沈惟仁、青玄换上亲随护卫衣裳,将兵刃寄放如是观的客房内,早早的便去公府门前等候,待刘怀安车马出来,那黄姓护卫瞧见二人,朝青玄挤挤眼,二人便策马,加入公侯府的队伍中。

    刘怀安掀开马车上的帘幕,招呼沈惟仁近前:“曹兄弟,今日入别苑,你二人须紧随我左右,不得随意走动,倘若有个差池,那是诛家灭族之罪,可切记了。”

    “放心,片刻不离您左右,”沈、斛律二人拱拱手。

    一行人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到上林苑西宫门,所有人下了车马,缴了兵刃,随行甲士及仆役在宫门外候着,刘怀安大咧咧进了宫门,两名护卫、沈、斛律四人接受宫卫检查,核对无误后,方才放行。

    刘家乃太后母族,自从旁人不同,入得宫门后,早有宫娥迎上前来,唱福引路,刘怀安一路指点介绍,神采飞扬,这上林苑虽是皇家别苑,但自己身为皇亲国戚,便如自家后院般,想来就来,沈、斛律二人一路啧啧赞叹,让这小公爷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行了顿饭功夫,便到了上林苑南苑梅花坞,春梅新发,香气逼人,场地上早已铺就驼毛细毯,案几早设,金壶玉盏,广设珍馐,无上妙味,许多贵眷早到,男女分席而坐,席后设一轻纱屏风,一众带甲宫卫持刀背向而立,沈、斛律及两名护卫只能立在屏风后稍远处,与值守卫士相隔数丈,低眉顺目,不发一言。

    不一会,宫人高唱,“太后驾到。”

    众人便离席行礼,青玄几人跟着跪下,见那太后宝座前悬挂珠帘,遮住视线,一宫装女子在十数名宫人侍候下入席,端坐帘后,如何瞧的清面目?“太后有旨,免礼。”

    众人谢恩坐下,丝竹一响,筵席开宴,青玄只听着席间觥筹交错,清音寥寥,只是离得远了,也听不清话语交谈内容。

    “沈大哥,你说这上林苑这般大,且守卫森严,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便是动也动不得啊,如何查探?”青玄轻声说道。

    “不错,如今太后莅临,这带甲卫士必是御林卫好手,端是可恼,且稍待,寻机再做打算,”沈惟仁无奈道。

    一众宫人鱼贯而入,不停撤下残羹,换上新食,那队末一太监生的高大,拎着食盒,低头随着其他宫人踩着碎步,入内伺候。

    “咦,”青玄惊道。

    “怎么了?小声些,”沈惟仁用手臂碰了碰青玄,轻轻提醒道。

    “那宫人身形怎如斯熟悉,是….师….?”

    沈惟仁连忙打断,又踩了青玄一脚,示意噤声。

    正纳闷间,忽听得席间一尖细的声音喊道:“大胆,快护驾,”丝竹顿时一停,席间众人便乱哄哄的嚷了起来:“快来人,快来人,护驾、护驾。”

    那些甲士齐齐抽出长刀,撕破屏风,跃到场中,青玄几人一瞧,方才那高个宦官早已跃到太后跟前,制住其中年轻一名女子,单手与那些个守卫交上了手,一回合便将数人毙于掌下,刘怀安吓得屁滚尿流,大声哭喊道:“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沈惟仁和青玄也顾不上旁人,急忙跳将进来,在众人脚下将刘怀安如死狗般拖了出来,二名贴身护卫瞧着沈、斛律二人,点头致谢,这要是让自家少爷受了伤,他二人怕是要性命堪忧。

    “二位兄弟,快快护送小公爷回府,我二人紧随其后,权做护卫,”沈惟仁大喝道。

    “多谢曹公子,多谢曹公子,主子,快,咱护住你先撤,”两名护卫急急架起刘怀安,飞也似的往宫门赶去。

    整个上林苑乱做一团,卫士连连传讯,顾不得旁人,全部拱卫在太后身边,不一时,苑内守卫均往梅花坞赶来,一时,道上尽是带甲兵士。

    “好机会,小弟,这会子守卫尽皆赶去护驾,你我速速前往各处查探,”沈惟仁不由分说,便放慢脚步,待行到一处假山时,拉着青玄一闪身,便离了刘怀安几人。

    “大哥,那宦官身形体量,极像我师父,只是剃了胡须,我未曾瞧的真切,”青玄急道,“我要回去襄助他。”

    “你糊涂,尊师武功高绝,何况制住一名贵人,那些甲士投鼠忌器,若执意要逃,谁能拦他,这天赐良机,若不探访那关押所在,日后如何还有这等机会,快随我来,”沈惟人不由分说,拉着青玄便走。

    二人在假山、花丛中疾行,出了南苑,往北搜索。

    “大哥,这偌大上林苑,一时半刻如何能搜索完,”青玄急道。

    “那关押所在,必极为隐秘,眼下那些没有守卫的寻常大殿暖阁不用前去,为兄猜测,既有刺客袭驾,大部分守卫皆赶去护驾,如今仍有重兵把守之处,必是关押诸掌门所在,这刺客来的当真及时,真是天助我也,”沈惟仁笃定的说道。

    两人专挑那些犄角旮旯,隐蔽的偏殿去寻,出了西苑,一跃便在角落内翻进了北苑,只见那北苑有一大湖,湖边奇花异草,珍禽异兽,风景绝佳,北苑门前立着数十位御林卫士,持枪握刀,威风凛凛。

    二人不敢轻动,青玄便在沈惟仁示意下,攀上宫墙边一棵樟树,那樟树合抱不过,枝叶繁茂,倒成了二人藏身之所。二人在树冠上透过枝叶仔细瞧来,青玄疑道:“大哥,你瞧这北苑中间一面大湖,湖边不过十间殿阁,皆在一望,哪里像个藏人所在?”

    “是啊,看似如此,但是小弟你瞧,这北苑视野开阔,也无甚华丽殿阁,甚至连个宫娥宦官也无,为何却又如此多的御林军?”沈惟仁奇道。

    “不错,我瞧那些人孔武有力,太阳穴鼓起,二十余人一队巡视,共有…嗯…共有八队人马,这些人走在湖边小径上,竟听不到半点脚步声,竟全是内家高手,比之其他几处,守卫也太森严了些,”青玄仔细瞧来,沿湖布设的守卫,连带不断巡视的,怕不下三百,越发惊奇,“大哥,你瞧,那些兵士都是长刀出鞘,利箭挂弦,如临大敌般,绝非寻常值守。”

    “若诸派掌门当真关押在上林苑,定在此处,”沈惟仁肯定道,“小弟,莫急,咱们暂敛气息,仔细瞧着。”

    清风徐来,吹皱一湖春水,湖面泛起涟漪,二人屏住呼吸,整个北苑除了风声,便只听到树叶沙沙声。

    青玄仔细瞧着湖面,只见清风吹落一朵红花,落在水面,花朵在湖面随波荡漾,缓缓的朝青玄这边飘来,许久之后,便飘到岸边。

    青玄定睛瞧着,再瞧瞧湖面,心中一喜,“大哥,你瞧,这湖面有何异处?”

    沈惟仁闻言一惊,仔细瞧去,“什么?”

    “你瞧湖中那叶扁舟,有何特别之处?”青玄轻声说道。

    沈惟仁便仔细瞧去,那一叶扁舟在一丛莲花旁边,并无甚特别之处,扭头奇怪的看着青玄。

    “大哥,这风迎面吹来,一朵红花尚且能从对岸缓缓飘过来,你瞧那叶扁舟,舟身上没有绳索,怎的一直在原地纹丝不动,也不随波起伏,你说奇也不奇?”

    沈惟仁闻言一喜,仔细瞧来,那小舟确是没有绳索,想必没有连着铁锚沉底,既不动,必有古怪。

    两人正盘算什么时候潜入湖里查看,便听到北苑宫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有人喊道:“站住。”顿时箭雨如蝗,飞入苑内。

    接着便有一黑色身影跃过高墙,凌空飞来,青玄一瞧,只见方才席间的宦官左手提着一人,右手弹飞几支弩箭,一跃到了湖中,踩着水面,足点莲叶,凌虚飞渡,好不潇洒。

    “是师父,果然是我师父,”瞧那轻功招式,不是疯道人是谁,青玄一喜,便要上前,沈惟仁一把拉住,喊道:“小弟,切莫轻举妄动,尊师引得守卫前去追赶,你正好下湖查探一番,你这番现身,也追不上他,倘若有个闪失,还需他分身搭救。”

    青玄虽心中焦急,细想之下也觉有理,等那湖边守卫张弓引箭,纷纷追去,便自树上一跃而下,屏住呼吸,急速潜水而行,待到得莲花丛中,探出水面四下里一瞧,便轻盈一纵身,上了扁舟。

    “原来如此,”青玄到了扁舟之上,方才瞧出端倪,原来这小舟采用精铁打造,舟身之中一个井口般大小的孔洞,上面覆盖一个铁门,从外栓住,这小舟和洞口浑为一体,莫说清风了,便是人在舟上摇晃,也不动分毫。

    青玄朝藏身之处一点头,打开铁栓,露出一个幽深洞口,便一跃从洞口滑下,很快便到了平地,只见一道幽深狭长的通道,只容一人同行,不知通往何处。青玄敛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摸索前行,约莫走了四五百步,洞口豁然开阔,进了一个石室,石室不甚大,约五步见方,屋顶镶着几颗夜明珠,光线柔和,青玄定睛一瞧,石室那边又是一道铁门,上面挂着大锁。

    青玄未携秋露,只得运起内力,用力拉扯,难动分毫。如是再三,内心焦急,却无可奈何。索性坐在地下,回忆起师父昔日在北孤城外骈指一剑,便破去许梦阳几人刀阵,以指为剑,剑气纵横,洞穿对手,其利不下兵刃,心中一喜,便闭上双眼,默运大黄庭,使真气周流几个大周天,诸脉畅通,便骈指为剑,将九剑八十一悉数使来,脑海中不时回想起师父曾言:若剑意圆融,风月也是给养,山河可成倚仗,九式圆融,可成一剑,九剑圆融,方至归藏。慢慢将武当太极剑意融于其中,剑招求神不重形,待两遍使完,招式渐缓,只见指尖呲呲作响,剑气如丝,猛然睁开双眼,将归藏剑意以太极剑中最简单的招式一“削”而来。只见那门上大锁如豆腐般,被一削两半,切口整齐。

    青玄见状大喜,忙不迭的打开铁门,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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