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审美意境

    我没有去过湘西，但在阅读边城的过程中，脑海中一直浮现着一幅美丽的画面：一排苍翠的青山，峰峦叠嶂，下面环绕着一条清澈的小溪，流水澹澹，两岸绿树掩映，依依的树枝轻轻掠过水面。水面上横着一条渡船，渡船上一位老人撑着长长的竹竿，岸上站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孩子，身后跟着一只黄狗于是，悠悠山水间，一位老人，一个女孩，一只黄狗，还有两个小伙，便构成了边城独特的审美意境。

    也许，真正的“边城”也只在沈从文自己心中，是一个桃花源般的理想境界，不仅具有清新明丽的山水风光，更包孕着纯洁朴素的风俗人情。这里远离现代都市文明，带着一股原始的粗犷气息。人们也会为生计而劳作，但取酬却适可而止，很少为利所诱，多拿别人一分都会心有不安，必会不辞辛劳地送还给人家。

    翠翠是沈从文笔下最理想化的形象，她未谙世事，天真活泼，心底善良，且生得纯美“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这样的景，配上这样的人，怎能不让人怦然一动，心驰神往？

    大老和二老兄弟俩同时喜欢上翠翠，但彼此心里并没什么隔阂，只约定，公平竞争，两人轮流唱歌，由运气来决定，谁的歌声能打动翠翠，翠翠就归谁。大老不善于唱歌，二老便很热情地替他唱。翠翠被美妙的歌声所打动，爷爷一直以为是大老唱的，于是兴冲冲地告诉了他。大老才明白，翠翠已钟情于二老。他带着满心的伤感颓然坐船出走，却遭遇事故，掉到水里淹死了。从此二老亦不再对翠翠过分热情，远走他乡。爷爷去世了，翠翠孤身一人痴痴地等着二老回来故事到这里嘎然而止，最后只说了一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将更多的回味和想象留给了读者。

    整部作品情节简单、叙述凝练，但带有浓厚的抒情色彩，字里行间透露着对纯美人性的喜爱和赞美。优美的自然风光和淳朴的人性相映成趣，将读者的思绪引入美妙的艺术空间，激荡起强烈的情感共鸣。读者亦仿佛身临其境，喜不自胜。

    追溯起来，这种唯美淡雅、恬静悠然的风格在古代文学中就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表现。“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自陶渊明谢灵运开始的田园山水诗，开创了文学史上一种别具一格的审美风格，后又由唐代的王维孟浩然将其发扬光大。自此，这种独特的风格便成为中国文学中的一大流脉，经久不衰。其实这种风格，与其说是田园山水的真实写照，不如说是一种高度纯化、美化了的意境，他寄托着诗人的人生理想，是其面对现实压抑的精神避难所。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沈从文的这种风格是对田园山水诗的传统审美取向的继承。沈从文年轻时曾在城市中艰难地维持生计，凄惶窘迫，对生存的苦难体味得异常深刻，这对他的心灵也造成了极大的压抑，以致一直自称“乡下人”不愿融入都市文明。因此他追求这样唯美淡雅的意境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被都市文明压抑久了，自然会向往大自然，向往清新明丽的山水田园风光，从而为压抑的心灵寻找一个解脱的出口。当理想不能实现的时候，人往往就会在虚构中寻找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