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泽一愣,听到了几声乡音的嘟哝,猛地转头看向了铁门外。
隔壁家里走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个拐杖,背坨得厉害,却精神矍铄的,看到柳泽回来,先是眼睛一红,然后拄着拐杖步履生风的冲过来,边走还边骂:“还晓得回来!你还晓得回来!”
柳泽瞅了一眼那拐杖,赶紧收回了踏进家门的脚,在老人挥出手里的拐杖前火速闪身到了叶鸿书身后。
叶鸿书满脸问号,看着柳泽和那个老人家以他为原型转圈圈,一个追一个躲,转悠了几圈之后,老人放弃的把拐杖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流起了眼泪。
柳泽停下脚步,看着老人,显得格外无措。
叶鸿书看了一眼向来从容镇定,这会儿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一样手足无措的柳泽,赶紧先把哭得凄惨的老人扶了起来,一边给人顺气,一边疑问的看向柳泽。
“我爷爷。”柳泽小声说道,“不是亲的,但是是他把我养大的。”
柳泽说完抿了抿唇,看了看干干净净的屋子,又看了一眼泣不成声的老人,更加无措了几分:“我听说他儿子把他接城里去了的……”
所以柳泽放放心心的这么多年没回来,他对老家的遗留印象并不算好,也不好意思去打扰老人家亲生家庭的生活,得知老人被接到城里去之后,除了打钱和逢年过年送礼之外,几乎再没动过回来的心思。
他不知道老人什么时候回来的,偶尔打电话老人也没有提过自己的事,只说什么事都好。
叶鸿书把老人扶进了屋,柳泽跑去老人家里拎来了水壶,给爷爷倒了水顺顺气,无比乖巧的听着老人的数落和唠叨。
等到老人数落结束了,心气也顺了,他才开口问道:“雄叔呢?”
“那个不孝子!”老人气又上来了,“他接我过去就是图你每个月打的钱,我告诉你好多次不要给!”
柳泽被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乖巧得像个小学生。
叶鸿书在旁边听着,瞅着柳泽的样子,半晌,听到老人骂声渐歇了,才握着柳泽的手,又流起了眼泪,说回来就好。
“这是你朋友吧?”他终于转头看向了叶鸿书,抄着一口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
叶鸿书有点紧张,点了点头:“嗯,我叫叶鸿书,柳泽是我师兄。”
“这名儿好听。”老人露出了笑容来,然后又转头对柳泽说:“我平时就给收拾了一下客厅和房里,你带朋友回来也不讲一声,去自己收拾去!”
柳泽乖乖的“哦”了一声,知道他爷爷这会儿肯定是想支开他跟叶鸿书说话。
至于说什么话,用脚都能想出来。
肯定是了解他在魔都的生活,毕竟他把柳泽养大,柳泽性子随他,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
老人嘴硬,但打心眼儿里对柳泽关心。
“麻烦你了。”柳泽有点不太好意思的对叶鸿书说道。
叶鸿书看着柳泽回来之后的模样,时时刻刻都觉得新奇,他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柳泽一步三回头的去收拾房间了。
老人家看了他的背影半晌,才收回了视线:“鸿书啊……我们家泽伢子,他过得还好吧?”
叶鸿书想了想,点了点头:“很好。”
老人似乎是松了口气:“泽伢子命苦,他爹走得早,娘受不得对河那些人讲闲话,在他三岁的时候跑了,他大冬天的过了几天家里没米没菜了,差点饿死在屋里,幸好我发现了,他长大不容易。”
叶鸿书沉默的听着老人絮絮叨叨,跟他说着柳泽的事。
柳泽爸在他一岁的时候得了场大病,家里穷没钱治,干脆的回家里来等死了,他妈一个人拉扯着他到了三岁,农村人大多嘴碎,说话也不讲究,欺负柳泽家里没男人,什么克夫什么乱七八糟难听的话说出来,被柳泽妈妈听了个完整。
过了几个月,柳泽他妈不堪流言,拿着家里最后一点积蓄,跑了,没带上柳泽,还给他反锁在了家里。
走的时候正是大年三十,天寒地冻的,柳泽出不去,人小又翻不过后院的围墙,勉强的把家里最后一点剩下的米面和蔬菜随便弄熟吃完了,饿了两天全靠喝水。
等到隔壁住着的爷爷发觉年初七过去都没见隔壁柳泽家开门,意识到不对之后砸了门冲进屋里,三岁的小孩儿已经饿昏了过去,躺床上一动不动。
这种事在农村并不少见。
爷爷干脆就养起了柳泽,柳泽也争气,初中就考了出去,高中更是直接冲进了省重点,还拿了奖学金。
柳泽多年不回,对河的闲言碎语说了一堆,说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崽,果然是跟他娘一样跑了,不知感恩也不回来。
结果过了没两年,柳泽拜托的朋友就过来施工修路了。
老人家说道这里的时候,眉飞色舞,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对河那些人,天天就只知道打牌扯皮,没点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