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她求你给她两个铜子。”他又说道。
我给了她十苏,正要走,这时他的母亲,那位洗衣妇来了。那是个出色的丰满的女人,宽宽的额头刺着蓝色花纹,头顶着衣服篮子,酷似古代顶供品篮的少女雕像,她也像古雕像那样,身上只围着蓝色宽幅布,在腰间扎起来,又一直垂至脚面。她一看见巴齐尔,便狠狠地叱喝他。他激烈地回嘴,小姑娘也插进来,三人吵得凶极了。最后,巴齐尔仿佛认输了,向我说明今天上午他母亲需要他;他神色快快地把披巾递给我,我只好一个人走了。
我没有走上二十步,就觉得披巾重得受不了,浑身是汗,碰到椅子就赶紧坐下来。我盼望跑来个孩子,减去我这个包袱。不大工夫,果然来了一个,这是个十四岁的高个子男孩,皮肤像苏丹人一样黑,他一点也不腼腆,主动帮忙。他叫阿舒尔;若不是独眼,我倒觉得他模样挺俊。他喜欢聊天,告诉我河水从哪儿流来,它穿过公园,又冲进绿洲,而且流经整个绿洲。我听着他讲,便忘记了疲劳。不管我觉得巴齐尔如何可爱,现在我却对他太熟了,很高兴能换一个人陪我。甚至有一天,我心里决定独自来公园,坐在椅子上,等待一次巧遇。
我和阿舒尔又停了好几气儿,才走到我的门前。我很想邀他进屋,可是又不敢,怕玛丝琳说什么。
我看见她在餐室里,正照顾一个小孩子;那男孩身形瘦小,十分羸弱,乍一见,我产生的情绪不是怜悯,而是厌恶。玛丝琳有点心虚地对我说:
“这个小可怜病了。”
“至少不会是传染病吧?得了什么病?”
“我还说不准。他好像哪儿都有点疼。他法语讲得挺糟。等明天吧,巴齐尔来了可以当翻译。我让他喝了点茶。”
接着,她见我呆在那儿不再吭声,就像道歉似地补充说:
“我认识他很长时间了,一直没敢让他来,怕你劳神,也许怕惹你讨厌。”
“为什么呢?”我高声说“你若是高兴,就把你喜欢的孩子全领来吧!”我想本来可以让阿舒尔进屋,结果没敢这样做,心中有点气恼。
我注视着妻子,只见她像慈母一样温柔,十分感人;不大工夫,小孩就心里暖和和地走了。我说刚才去散步了,并且口气婉转地让玛丝琳明白,为什么我喜欢单独出去。
平时夜里睡觉,还常常惊醒,身体不是冷得发僵,就是大汗淋漓。这天夜里却睡得非常安宁,几乎没有醒。次日上午,刚到九点钟,我就要出去。天气晴和。我觉得完全休息过来了,毫无虚弱乏力之感,心情愉快,或者说兴致勃勃。外面风和日丽,不过,我还是拿了披nj,仿佛作为由头,好结识愿意替我拿.的人。我说过,公园和我们的平台毗邻,几步路就走到了。我走进树荫覆盖的园中,顿觉心旷神怡。满天通亮。金合欢树芳香四溢,这种树先开花后发叶;然而,有一种陌生的淡淡的香味,由四面八方飘来,好像从好几个感官沁人我的体内,令我精神抖擞。我的呼吸更加舒畅,步履更加轻松;但是碰见椅子我又坐下,倒不是因为疲乏,而是因为心醉神迷。树荫活动而稀薄,并不垂落下来,仿佛刚刚着地。啊,多么明亮!——我谛听着。听见什么啦?了无;一切;我玩味每一种天籁。——记得我远远望见一棵小树,觉得树皮是那么坚硬,不禁起身走过去摸摸,就像爱抚一样,从而感到心花怒放。还记得总之,难道是那天上午我要复生了吗?
忘记交待了,当时我独白一人,无所等待,也把时间置之度外,仿佛直到那一天,我思考极多而感受极少,结果非常惊异地发现:我的感觉同思想一样强烈。
我讲“仿佛”因为从我幼年的幽邃中,终于醒来千百束灵光。千百种失落的感觉。我意识到自己的感官,真是又不安,又感激。是的,我的感官,从此苏醒了,整整一段历程重又发现,往昔又重新编织起来。我的感官还活着!它们从未停止过存在,甚至在我潜心研究的岁月中间,仍然显现一种隐伏而狡黠的生活。
那天一个孩子也没遇见,但是我心中释然。我从兜里掏出袖珍本荷马史诗,从马赛启程以来,我还没有翻开过,这次重读了奥德赛里的三行诗,记在心里,觉得从诗的节奏中寻到了足够的食粮,可以从容咀嚼了,便合上书本,呆在那里,身心微微颤动,思想沉湎于幸福之中,真不敢相信人会如此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