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慎卿忍不住回过脸去瞧。
“哼!哼!你的老子害了人还不够,你——你胎毛还没退净的小畜生,也在害人了么?”
李惠康咬着牙齿骂,气得声音有些抖。他放开了抓住女儿的那只手,眼睛里爆出火来似的看着唐慎卿,就扬起那只手来,要打下去了。这时李桂英突然跳起来,发狂样打着唐慎卿,一面哭叫道:“没良心的!杀千刀!还我凭据!凭据!”
唐慎卿一面招架,一面带哭似的急叫着:“桂英!桂英!
有话好讲!”
“凭据?什么!呵呵——哈!”
李惠康忽然恶笑了起来,他用力把唐慎卿摇了几摇,似乎要摇出那什么“凭据”来,然后他又忽然省悟了似的放声狂笑起来;愈笑得响,他那抓住了唐慎卿的手愈箍得紧。
唐慎卿虽然已经急得昏了,而且被桂英的打骂逼得昏了,可是他还仿佛觉到李惠康那怪笑异常地可怕。
“桂英!不要打!”李惠康突然止住了笑,厉声说。“对了!有话好讲!哼!唐慎卿!我们两家的账可真是算不清了!你的老子跟我,前账未清,你跟我女儿又是一笔糊涂账了!哈哈——哼!有话好讲!账且慢慢儿算!眼前可要委屈你做一做押头了!我的店里挤满了讨债人,我正在没有办法,——来得好!请你去挡一阵!哼哼——哈!唐子嘉本人还值几钱,唐子嘉的少爷想来也值几钱罢!”
李惠康说完了又狂笑,一边笑,一边喝道:“走罢!”
李桂英睁大了眼睛发怔;她的父亲已经拉着慎卿走了一步,她还是站着没有动。
“还不走么?桂英!”李惠康回头来叫着。
“呵呵!”李桂英也想过来似的忍不住笑了笑,赶快赶上一步。父女两个一边一人,挟着垂头丧气的唐慎卿就走出公园,走上了一条不大明亮的街道。
他们走得不多几步,迎面就来了三四个人,已经擦肩过去了,忽然那伙人中有一个回头叫道:“嘿!那不是姓唐的儿子么?”
立即又有一个声音说:“找不到老的,小的也好!”李惠康都听得明白,正纳罕着这一伙人是干么的,可是那伙人已经转身围了上来,其中有两个直扑唐慎卿。一个是桂英认识的黄阿祥。
“干么?”李惠康急忙地叫着,就放丁唐慎卿,出手去挡住扑来的两人。然而早有另外二人从他背后冲过来。他急疾地旋转身去,他那道袍似的大衣前襟飞了开来,把他自己和来人中间的一个都卷住了,噗的都倒在地下。其余的二人一哄上来,揪着拉着,有一个还在嚷道:
“妈的!难道是保镖的么?”
“啊哟!逃了!”一个人猛喊将起来。另外的两个人都扭转身去,地上的两个也跳起来。
唐慎卿果然不见了,连李桂英也没有了。
这里恰是个冷静去处,左近有三条小弄。那四个人乱嚷着,一时没个计较。
“你们这伙粗胚!”李惠康跺着脚,抓住了其中的一个。他忽然想起这伙短衣的大概就是听说吵上唐府的绸厂工人。“我也是唐老二的冤家对头呢!我保他妈的镖!你们怎么不问情由就动手?好!小家伙倒逃走了!你们这伙该死的!”
“哦!哦!可是他逃不远的!我们去追!”那被李惠康抓住的工人就挣脱身想去追。
“不忙!不忙!我们分三路去追!阿贵!你和这位先生上南,这条弄里去。他不是朝大街逃的!我和麻子到那两条弄里去搜。快走!”这话是黄阿祥说的。
“对了!快追!谁追到了就回到这里来等候!”
李惠康一边大声叫着,一边就同阿贵跑进一条小弄去。
这条弄可巧是长的,又暗。李惠康一路留心看着两边人家的墙门膛,他就落后几步了。他们跑到了弄的中段,还是不见半个人影子。这里有一个曲口,好像是人家的边房凸出来构成的。他们已经跑过了这曲口,李惠康突听得一个女人的惊呼声。他站住了。然而此时阿贵也瞥见前面有条人影,他回头招呼一下李惠康,就飞步赶上去。
“唷!唷!”又是那惊惶的女子的声音。
李惠康立刻认出这是他的女儿。他赶快回头跑,抄过那曲口。可是声音又来了,在背后。他再翻身转来,就一直奔进了那曲口。原来却是一条狭小的横弄。他看见了有人,正是他的女儿和唐慎卿扭做一团在那里。李惠康这一喜比中了航空券头奖还过分些,他也不说话,就伸开他的大手像一把老虎钳抓住了唐慎卿的臂膊。
这当儿,曲口外有阿贵的声音,一边在跑一边叫道:“前面断头弄!喂,这位先生呢?往回跑!往回跑!前面不通!”
李惠康屏住了呼吸似的一动也不动。他脸上有一条得意的狡猾的笑纹。他朝横弄的里边望了一眼,就低声警告他的女儿和唐慎卿道:“不要作声!”他带着这一对儿悄悄地走进去。忽然转一个弯前面灯光明亮,又是大街。
“好了!天保佑!”李惠康松一口气,忍不住笑了。
是在比较热闹的大街上,他不怕他的“押头”再被人家来抢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