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的嘴唇又轻又软,舌绵齿密,她二十一岁的身体器官无一不散发着特有的青春与芬芳,她馨香的气味仿佛伊甸园中诱人堕落的娇艳禁果,令人一咬下去就会被甜得万分羞愧。
她的手指从朱翊钧的喉结上轻轻划过,亚当当年因为上帝出现而急切吞下禁果核的时候大概就跟朱翊钧现在颤抖得一样剧烈。
李氏笑了一下,她的手越过了皇帝细长的脖子,一直往严实的交领延伸而去,就在这时,朱翊钧幡然睁眼,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顺力将她用力往后一推,“嚯”地一声站了起来。
李氏受了那么一推,往后小退了两步,稳住重心,慢慢地直起了身。
朱翊钧正盯着她大口大口地喘气。
少顷,他折过身,背着她一瘸一拐地朝已经又被关上的殿门跌跌撞撞地走去。
他这走法很狼狈,是一种对有腿疾的人来说十分痛苦的走法,实际上一个皇帝本不需要走得那么痛苦而狼狈。
李氏跟在他后面紧走两步,弯腰拾起了方才被她丢在地上的翼善冠,
“皇爷。”
此时朱翊钧的手已经放在了乾清宫那三交六椀菱花隔扇门上,却听得李氏在背后道,
“奴婢先伺候您将发冠理一理罢。”
这当然全是在睁眼说瞎话,明朝成年男性的一大发型特征就是在束冠、戴帽之外,又系网巾,因此即使朱翊钧被扯下了冠帽,他的头发还是严严实实地被圈在网巾之下,丝毫不乱,自然不需要谁来帮助整理。
不料朱翊钧听了这话,却猛地回转过身。
李氏这才发现皇帝的眼眶红了,充盈的水汽在他的眼中聚集起来,像是三百年后梭罗笔下的那汪瓦尔登湖。
显然他不是被她那么一声给喊住的,他这样本来就没法儿出门去。
“你大胆!”
皇帝的泪落下来了,他竭力地抬起一只手去指控她,声线却已哽咽地连不成字句,
“你怎么……怎么……”
朱翊钧捂住了脸。
李氏心想,幸亏自己方才喊了那么一声,否则他此刻就是在一群宫人面前为一个阉人而大哭了。
万历皇帝就是重新再投个一百次的胎,也长不成朱翊钧这个样子。
朱翊钧的教养实在太好了,连想痛痛快快地骂一次人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是,奴婢卑鄙无耻,罪该万死。”
李氏心疼朱翊钧的词穷,她替他先人一步地把自个儿给骂了,
“皇爷若是不忿,不如立刻下旨将奴婢也杀了罢。”
李氏说罢,双手捧着翼善冠,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她自遇见朱翊钧以来,哪回都没这回跪得从容而笃定。
朱翊钧仍然捂着脸,他不看她,就不用面对她跪着的事实,
“你不用这样,你知道我不会杀人。”
李氏捧冠的手举得更高了,
“确实,他们是见到这顶翼善冠才将那人拖下去杖毙的,您没有杀人,是这顶帽子在杀人。”
朱翊钧用手背拭泪,他现在跟李氏讲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
“听说当年溥仪被废之后,在紫禁城的深宫之内,还能听到京城中远远的市声,有很清晰的小贩叫卖声,有木轮大车的隆隆声,有时也听到大兵唱歌声,当时清宫的太监们把这现象叫做‘响城’……可是真奇怪,现下这里有一个人在外头正在被打死,我却甚么都听不到。”
“我在想这是为甚么呢?是因为一个人有了权力就会选择性忽略呼救声吗?如果是这样,那我真的宁愿……”
话音未落,李氏忽然一抬手,将那顶两手高捧的翼善冠反扣到了自己头上,
“您如果不想要这顶帽子,那奴婢来替您承担罪孽。”
朱翊钧的哽咽声一下子戛然而止,他放下那只欲盖弥彰胡乱擦着眼泪的手,勉力控制着嗓音道,
“你怎么对生命一点儿都没有敬畏之心?你难道就不怕报应?”
李氏歪了歪脑袋,明朝的宫女和妃嫔一样梳狄髻,只是宫女不像妃嫔能插戴一整套的头面首饰、金玉簪钗,因此翼善冠往她头上一戴,立刻适配无疑地扣住了她顶上那网状圆锥体的宝塔型发鼓,轻易还掉不下来,
“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还怕甚么呢?”
李氏又把称呼给换回来了,
“说到‘报应’二字,那就更加可笑了,令新冠蔓延造成无数人感染和死亡的那些人都没有遭到报应,凭甚么我就要遭到报应?”
“如果你非要让我遭报应,那我刚才就说了,你干脆就杀了我,现成的理由,我扯下你头上的翼善冠,是大不敬之罪。”
“如果我的第二次死亡能让你学会杀人,我就算在十八层地狱里,也会为大明由衷地感到高兴。”
朱翊钧朝她走了两步,忽然撩袍跪下,与李氏跪了个面对面,他的眼睛仍是红彤彤的,看人的时候有一种兔子发急咬人前的莫名征兆。
李氏这时候反倒有点害怕,让一个男人跪下来的力量总是不可测知的。
朱翊钧开口道,
“为何你还不能接受你第一次的死亡?”
李氏道,
“你还是先站起来罢,你腿不好,跪着不难受吗?”
朱翊钧道,
“你能跪,我就能跪,咳,其实我跪死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祭祀的时候我朝这大明的列祖列宗不知道依礼叩拜了多少回,我可以把你当一个和朱元璋一样的死人,只是他死在四百年前,你死在四百年后,你看这样公平不公平?”
“你知道我多不喜欢同人居高临下地说话,即使你竟然因此利用了我,我也不愿你死第二回,活上第二回多不容易啊。”
李氏反问道,
“我哪里利用你了?”
朱翊钧擦了擦眼睛,道,
“全皇宫所有人都会以为我是因为嫉妒这个四百年前的太监而将他杖毙的,这下你不封妃也胜似封妃了。”
李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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