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罢?”
少女说完还朝努尔哈齐眨了眨眼,就好像当年长白山上的仙女佛库伦吞下朱果,毫不知情地诞育出几百年后致使中原大地生灵涂炭的建州祖先那般纯情而无辜。
她那野蛮而狡黠的嘴唇动作是这纯情无辜的一份注解,她好像正通过她的牙齿咬着筷子在说,我看穿你的野心了,努尔哈齐,你为何还要遮遮掩掩?
努尔哈齐的回应是淡笑着摸了摸孟古哲哲的头,从她的口中抽回了自己的筷子,转身面向纳林布禄道,
“总之,比起岳飞这种悲情英雄,我更欣赏完颜宗弼,他把北宋都灭了,照样用汉臣、学汉语,可没说甚么‘因为女真人是主体族群,所以汉语没必要学’的。”
“反观宋国汉人呢,被骂了几百年‘汉奸’的赵构和秦桧有认真地去学习过女真语吗?你觉得他们是因为甚么不敢学呢?宋国吃了这样的亏,难道咱们现在还要再吃一遍吗?”
纳林布禄道,
“你是想说咱们要对汉人做到‘知己知彼’呗。”
努尔哈齐道,
“我的意思是,就是你自己做不到也不能反对别人去做到,胡宗宪和戚继光当年打倭寇的时候,两个三四十岁的人照样一句一句地从头开始学日语,那我也没见朝廷里哪个科道官因此跳出来说他俩通倭啊。”
“学点儿外国语言、了解点儿外国的文化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除非你们叶赫部实在很糟糕,糟糕到比当年的宋国还糟糕,糟糕到部众一懂汉文化就想方设法地跑到汉人的地界儿去变成汉人,否则咱们女真人真没必要因为学习汉文化而相互为难。”
纳林布禄疑惑道,
“那你就不怕你建州部众因为知道汉人地界儿的生活过得比较好而投奔过去吗?万一部众受了蛊惑,坚持认为到汉人地界儿去生活比较好,那我难道也不去想办法阻止他们吗?”
努尔哈齐笑道,
“我觉得这个道理不通,我再拿之前的例子重新问你,完颜宗弼手下那些喊岳飞为‘岳爷爷’的金兵会仅仅因为知道宋国比较富有而投奔赵构吗?”
“要说‘受蛊惑’,北宋灭亡以后的金人几乎天天在受宋人的蛊惑,你听说过金国有哪个女真人因此而投奔赵构的吗?所以我觉得‘受蛊惑’是一个很无理的词,你纳林布禄怎么就能一口咬定叶赫部的所有人都容易受汉人蛊惑呢?”
“说白了,无非就是你纳林布禄不愿意让叶赫部的部众了解外部世界,我瞧着叶赫部的部众也没到个个都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怎么你纳林布禄就觉得他们一了解汉人生活是甚么样儿就个个要投奔到汉人地界儿去了呢?”
纳林布禄低下头思索半响,道,
“就算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我为甚么还是觉得和汉人做买卖是咱们女真人一直在吃亏呢?”
龚正陆笑着接口道,
“说到底,还是女真人不够先进的问题,对了,我说的是‘先进’,不是‘强大’,贝勒,您仔细厘清一下这两个概念的分别。”
“我举个例子,比如我们汉人发明了铁制耕具,女真人造不出,那怎么办呢?就只能先设法将人参貂皮换成银子后,再通过各种渠道去购买。”
“在这个过程里,贝勒您虽然最终获得了耕具,但您还是会觉得亏了,为甚么呢?因为我们汉人分三拨人赚了您三次的钱。”
“第一、第二次是在您设法将人参貂皮换成银子的时候,因为辽东的人参貂皮最大的消费人群是汉人,所以您必得按照汉人的要求和定价出售您手中的货物。”
“汉商从您手中购买人参貂皮,马市抽税,这是赚了一次,汉商离开马市,将人参貂皮运往他处,按照两地差价高价出售人参貂皮,这是赚了第二次。”
“接着就是您拿着银子重新回到马市,再按照汉商给出的价钱购买耕具,于是您又被赚了一次差价,这是第三次。”
纳林布禄闻言点头道,
“就是这么回事儿,虽然看起来是公平交易,但是实际上这两边货物的价钱,不管是人参貂皮,还是铁制耕具,甚至我们女真人手中的银子能折价多少,都是你们汉人说了算的。”
龚正陆笑问道,
“那贝勒您想想,为甚么汉人能有资格同时给两边的货物定价呢?真的是仅是因为我们军事实力强大的缘故吗?”
纳林布禄悻悻道,
“或许还因为你们汉人制造铁制耕具的能力比我们女真人强,不过那是肯定的嘛,你们汉人有那么多的工匠、作坊、铁矿、冶铁厂,制作一架铁制耕具的成本比女真人小得多,买卖起来当然就很方便了。”
龚正陆笑道,
“就是这个道理,贝勒,看来您心里也清楚得很,真正能让我们汉人在马市中主宰市场的是背后这套完备的制造体系,而不是辽东边将对女真人所谓的敲诈威吓。”
“叶赫部若要常年不断地用上质地精良的耕具,要么进入马市,按照汉人规定的价格花钱去买,要么学着汉人照章开发一套属于女真人自己的耕具制造体系,这两种方法中无论哪一样,都是必须同汉人保持经贸交通的。”
“闭关自守只是让叶赫部脱离了这个市场,而不能解决任何市场上的不公,除非贝勒您能想法子在我们汉人之外重新建造一套属于女真人自己的经贸体系,否则闭关自守的后果,就只能是叶赫部一点点地落后于辽东女真的所有部族。”
孟古哲哲在一旁突然开口道,
“那可不一定,如果我们辽东女真能像金国女真一样,在军事上无比强大的话,我们根本不用费心开发任何制造体系,只要直接发兵入关中原,把你们汉人的发展成果全部抢过来不就好了吗?”